林父药方在于以毒攻毒, 用毒药激发病者身上潜在生机,从而延长他性命。药毒性过强,入体后毒发, 会给病者带来无法承受痛苦和一些难以把控副作用。用药不过三日, 陆晚丞双腿就渐渐失去了知觉。
即便如此, 它能争取到时间也是有限。入冬后每一日,都可能是陆晚丞此世最后一日。但只要他还活着,萧琤就不会蠢到对侯府少君下手。正如萧琤自己所言, 他在等,等陆晚丞一死,一切都结束了。
十月中旬,离京数月张世全得以返京。他回京后第一件事, 便是求见两位主子。
这段时日, 陆晚丞多数时间都在昏睡, 张世全只见到了林清羽一人。
“少君, 都查清楚了。”张世全声音压得极低, “徐州庄子上那些多出来收入,确实是经营私盐所得。”
林清羽眼眸一暗,竟笑了起来“说梁氏有本事, 却连自己儿女都护不住;说她没本事,又有胆子干这等一旦败露即是死罪勾当, 真乃奇人也。”
先帝在时, 大瑜私盐猖獗,屡禁不止,严重影响到朝廷收入。圣上即位后, 大力打击私盐, 甚至推出了新盐法, 贩卖私盐超过一定数目便是死罪。但私盐利润极高,重压之下仍有不少人铤而走险。林清羽没想到,梁氏竟也是其中之一。
林清羽稍作思忖,又道“若是私盐,账面上收入不该只有那么点。”
“少君英明。庄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大头都到了夫人娘家人手上。”
这就难怪了。梁氏娘家相比侯府只能算得上小门小户,他们以为天高皇帝远,拿着南安侯府别庄名头在徐州便宜行事,闷声发大财。徐州地方官员,即便察觉到了什么,也碍着南安侯府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南安侯谨小慎微,定然不敢干这种勾当,想来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事情一旦败露,圣上看在他多年忠心上,或许不会满门抄斩那么严重,但查封抄家总是免不了。
张世全问“少君,此事可要告诉小侯爷?”
“不必了。”陆晚丞还活着,他在名义上就是南安侯府人,事情败露也会收到牵连。林清羽朝窗外看去,淡然道,“等他去后,我自会料理……所有人。”
两人又说了不少证据细节,林清羽想到徐州离洪州不远,问道“你从南边一路回京,可有遭遇时疫?”
张世全面色凝重“时疫来势汹汹,人一旦中招,次日便高热腹痛,身上长满水疱,体弱者挨不到三日就一命呜呼。洪州一村子一村子死人,不少难民举家北上,北方也陆续出现病患,不知哪一日就会殃及上京城。听闻,各方名医正齐聚于太医署,为就是尽快找到除疫良药。”
多事之秋,风雨飘摇,这或许是大瑜近十年来最寒冷一个冬日。
内室传来阵阵低咳,是陆晚丞醒了。张世全道“少君,我想向小侯爷请个安,不知……”
张世全归根到底是陆晚丞请到府上人,林清羽体谅他忠心,道“去吧,莫要久留。”
陆晚丞醒来便要喝药,今日药迟迟没有送来,林清羽打算亲自去药房看一看。张世全跟着花露进到内室,就见陆晚丞躺在一张上下床下床,脸色灰败,连坐起身都要旁人搀扶,即使不是大夫,也能看出他已是病骨支离,日薄西山。
陆晚丞说话也没什么力气“回来了。”
张世全心中一酸“给小侯爷请安。”
陆晚丞让花露先退下,问“少君让你办事,你办好了么。”
张世全记着少君不让他多说,便道“小侯爷放心,一切都在少君掌握之中。”
陆晚丞轻一点头“那我让你办事呢。人,可有找到。”
“找到了。”张世全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帕子包裹着东西,“这是小侯爷要信物。”
陆晚丞一动手指,示意张世全打开帕子。张世全问“此事,可要告知少君?”
陆晚丞摇摇头“时机未到。”他想了想,道,“你去替我把府里木匠找来。”
另一头,林清羽人还未药房,便听见了阵阵争执吵闹之声,其中就有欢瞳声音。
“蓝风阁每日都要用这种何首乌,所有人都知道!”
“大少爷病是病,三少爷病就不是病了?千年何首乌药房总共就没多少,之前全被你们蓝风阁拿了去,我们今日拿一点怎么了?”
欢瞳怒道“三少爷病怎么能和小侯爷病比!”
林清羽出声打断“怎么回事。”
众人见到林清羽,立马闭上了嘴,但显然是面服心不服。这阵子正房东山再起,大少爷又奄奄一息,时日无多,下人对这个马上就要守寡少君自然不如从前恭敬。
“少爷!”欢瞳跑到他跟前,义愤填膺地和他说了事情经过。
陆乔松在母亲姐姐鼓舞下重新振作,找了无数大夫给自己看病,药不知道吃了多少,始终不见起色。他不敢奢求还能恢复到以前一夜七次状态,他只想给自己留个后。
不日前,有一江湖郎中到府上毛遂自荐,说他有一良方能让陆乔松重振雄风。陆乔松病急乱投医,也不管这江湖郎中底细,就让人照方抓药。江湖郎中药方中有一味千年何首乌,乃是千金难求良药,即便是在像南安侯府这等侯爵之家,存货也少得可怜。
陆晚丞药也需要用到千年何首乌,林清羽花了不少银子才寻来一些,存在药房供陆晚丞用药。今日,欢瞳照例来拿药,碰巧撞见青黛阁人要求药房伙计从蓝风阁那匀一些千年何首乌给他们,欢瞳果断冲上去阻止,双方便吵了起来,差点动手。
林清羽道“以后蓝风阁药不用药房来保管。欢瞳,把小侯爷药带回去,我们自己煎。”
青黛阁一个胆子大嬷嬷上前道“少君,大少爷和三少爷那可是亲兄弟啊。三少爷需要用药,大少爷这个做大哥,难道就不能让一让弟弟吗。”
“不能,”林清羽寒声道,“告诉你家三少爷,他病,这辈子都不可能治得好。他将永远是个‘无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