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常哀呼连连,一脸深受背叛般看向我。
“苏小玫怎么能是你?我,我一直以为……”
他浓眉不住抖动,抖到后来说不出一句,像种滚烫的火炭堵住了那不断滚动的喉结。
我有些心虚地拿手指不断地摩擦着茶杯的边沿,上下两道唇咬了一咬,道:“我当时新装扮完苏小玫,就想找个朋友帮我过过眼,如果连你这样熟悉的人我都能瞒得过去的话,那这装扮大概就万无一失了……”
阿渡听得“噗嗤”一声,仇炼争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沉思,而小常还是颇为怨念道:“小唐……你到底有多少个假身份……”
他这话一问,仇炼争眼前一亮,立马从被窝里耸起了几寸,头毛像受到电流召唤似的坚竖在那儿。
啊……多少个假身份……这个……大概是四十八个?
小常见我支支吾吾,又问:“那你用多少个假身份和我接触过?”
额……说出来伤感情,不说的话又显得不够兄弟……
我只好给他露了一个左手手掌,和一个右手手指。
小常一乐呵:“我懂了,是不是就叶小颜和苏小玫两个?”
他舒了一口气,我只好拿手抵住额头,心虚地别开眼:“不是两个,是六个……”
“……”
小常浓眉一捺,像一只被拒之门外的金毛似的,以一种有点受伤的眼神看着我,我这正想安慰他几句呢,结果仇炼争爽气一笑道:“习惯就好了,有这么一位又可爱又可恶的好朋友,每天都能给你变出新奇的模样,岂不有意思得很?”
小常瞪他一眼:“他很可爱,但他不可恶。”
他顿了一顿,复又警惕道:“你才是可恶。”
这声“可恶”像在他心里憋久了,随着他的语气一咬一重,强调了许多提防警告。
仇炼争听了倒没什么,只是眼睛瞥我,似有些羡慕:“你身边的朋友都很好啊。”
我却摇头:“小常不算我的朋友。”
小常一愣。
我收起笑容,认认真真道:“小常是我的兄弟。”
这家伙像发了一笔天大的财似的,脸色烧红,眼神热烫,健硕如山的身躯立刻窜起来,兴奋地一笑道:“对,我们是最好、最好的兄弟!”
我赶紧把他按下来,生怕他一个兴奋又蹿上房梁去,到时岂不把这小小的客栈给顶破了呢?等我们这安静下来后,阿渡马上催促道:“快讲快讲,后来如何了?”
柳绮行问的是:“我也想知道,那郭暖律是怎么发现你的?”
仇炼争也疑道:“他发现有人顶替,就认为你是内奸?那你们岂不要打起来?”
为了叙述的方便,接下来我决定切成第三人称。
毕竟苏小玫是苏小玫,这个马甲可还没死去呢。
郭暖律话音一落,几乎所有的目光都一下子落在了苏小玫的身上。
震惊、困惑、疑虑、警惕、恨意,一排排一波波的情绪在空中无言无声地传递,却有几人望过来,目光似刀切皮肉一样地锋锐,还有几人默默摸向了腰间的武器,手指摆在了一个最适合拔刀、取枪的姿势。
苏小玫立刻一脸无辜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郭暖律看向苏小玫的方向,冷冷道:“你还不认么?”
苏小玫又惊又疑,如受了千夫所指的冤,尖声细语地辩道:“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这造作声音一出来,一旁听得不耐烦的程心烈立刻站起来道:“这家伙整日以粉扑面,确实像是在隐藏什么……”
那文士打扮的舒戴月也轻抚折扇,抬唇浅笑道:“郭公子的话向来有证据,苏小玫,你莫非真是冒名顶替来的?”
郭暖律依旧看着苏小玫这边,冷冷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就说!”
【梁挽在二楼窗口旁听见了,竟也忍不住遥遥评论道:“这个时候还是承认身份的好,毕竟唐大侠的身份可比苏小玫的可信。”
阿渡却有些不服气道:“我觉得就该抵死不认,谁知道姓郭的是不是在诈人?”】
郭暖律或许会诈人。
但他的曲剑却不会。
苏小玫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然出剑。
他人如白鹭黑云一般急飞而起,腕部微动,一把曲剑竟在半空中如蛇游浅水一般抖擞波动!
剑光映墙,似粼粼水光一般波澜漫流、长聚成虹。
如此炫美绮丽,却在一瞬间转头就灭、万光齐暗!
【阿渡眉头一跳:“世上当真有这样绚烂诡谲的剑法?”】
一道无光之剑刺向了苏小玫!
【小常忧急地看我:“你危险了。”】
可苏小玫却似呆立当场,如被吓傻了一般。
【仇炼争咬牙道:“别唬我,你一定已蕴掌暗发!在最后一刻定能截下!”】
就在那无光之剑即将刺破苏小玫咽喉的一刻,剑锋忽的一转,绕着苏小玫的脖颈刺了偏去!刺向了苏小玫身后的一人!
“猎王”曾野意!
【柳绮行一脸懵然:“怎,怎会是他?”】
这一剑飞刺曾野意的胸口,他当机立断,迅速抽出一把柴刀,架在大好胸膛!
然而那剑撞在这平平无奇的柴刀之上,竟然像丝缎一样自下而上来了一个弯折,绕过柴刀锋芒,直擦过了曾野意的下巴!
曾野意当即握刀,一压剑口,然后向外翻了三圈,身形刹那间已在五步之外。
而郭暖律的人也已随这曲水之剑,掠到了苏小玫的身后。
他一剑微垂,剑上略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却不是苏小玫的血。
而是曾野意的。
曾野意大怒:“郭暖律,你要抓内奸就该抓苏小玫!他这怪里怪气的娘娘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郭暖律冷声道:“你自己露出了破绽,何必又推给旁人?”
曾野意怒道:“你,你血口喷人!”
郭暖律道:“我剑指苏小玫时,所有人都警惕愤怒,唯独你脸上竟有一丝窃喜与放松,你以为我没看到么?”
曾野意一惊,还要再反驳,苏小玫却抬起兰花指,一阵惊呼道:“曾野意脸上的皮破了!大家快看!”
原来郭暖律方才那一剑不在杀人,而在破面——人皮面具的面。
那流星般迅疾的剑锋擦过了曾野意的下巴,顿时泛起了一层不同寻常的褶皱与死皮,暴露了他戴面具的事实。
曾野意往下巴上一抹,果然发现面具破损,当下无奈,只好从下巴处往上撕下了一整层皮,露出了真容——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这下苏小玫眼前一亮,那温川和明山两兄弟则惊呼道:“你,你不是‘猎王’的儿子曾静岚吗?你怎么会扮成猎王的样子来这儿?”
曾静岚面色不善道:“我爹爹不许我参与江湖中事,只盼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可我听了杨侯爷被捉之事,实在闷闷不忿,又恐你们不信我的能耐,干脆就扮作他的样子来救人了。”
“曾公子确实应该去好好读书。”曲瑶发苦笑一声,“你这样的年轻人,怎么好参与我们这等杀头流血的大事儿?”
曾静岚恼道:“义事人人可行,怎么我就做不得?我的名头确实不如爹爹响亮,可本事也学了大半,你们实在不该瞧不起我。”
“你这年轻人,倒是志气够高,大娘我看着你就欢喜。”曲瑶发笑了一笑,便看向郭暖律道,“小郭,既是误会一场,你且收剑吧。”
郭暖律却没有收剑。
他只是冷冷地看向曾静岚,道:“倘若你是为救人,方才我剑指苏小玫时,为何面露窃喜?为何不说一句话?”
【仇炼争面色一沉:“不错,这混账玩意儿不是个好东西!”】
苏小玫这时方才记起那凶险的情形,一下子就沉了脸,尖声冷哼几下,直接拿手去推搡那曾静岚,叉腰怒怼道:“你这小子,差点害苦了我!”
【阿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翘起个兰花指,模仿我说话那尖声的样子:“你,你当时真的这么说话吗?也太嗲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