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将军只有宋芳这一个独女,娶了大小姐就相当于接手了西北军的大权。众人都感叹副官姚恒铭走了大运,却不料他根本没命来享这鸿运。
锣鼓喧天,鞭炮齐响,达官显贵进进出出,一个个脸上都是奉承的笑,或是明目姚胆的算计。
而宋传甫的参谋陆云深则是一脸的失望与决绝。他坐在人群中,余光看着那对喃喃耳语的新人,眉毛纠成了一团,捏着拳头,握紧,紧到手指发白。
宋大小姐出嫁自是不同于常人,她只披了凤冠霞帔与姚副官坐在那里,当真是琴瑟和谐,好一对壁人。
陆云深灌下一杯酒,低声苦笑:呵,大小姐,你与他,当真是绝配啊!而我陆云深,文弱书生毫无权势,哪里配得到你爹的亲睐,得到你的芳心?可我,终究是不甘心的!
戏台上红装水袖吚吚哑哑唱着《西厢》,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之景。
宋传甫一身军装坐在高堂之上,喜笑颜开。他正接受一对新人的磕头,眼里含着笑,喝下一盏香茶,又将宋芳的手搭在姚恒铭的手心:“姚副官,我只有芳芳一个女儿。今日我把她连同我百年之后的大业一同交在你手上,你若伤她分毫,宋家必诛之。”
姚恒铭承诺道:“除非我死。”
宋芳垂目浅笑,右手轻轻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
坊间传说,宋芳与姚副官两情相悦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这场盛世婚礼不过是奉子成婚的仪式。
一杯冷酒下肚,寒意透骨,陆云深看着新人,面上存笑,指甲却紧紧的抠在腿间。剧痛传来,似乎及不得心头半分。
他端起两杯酒,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走向一对新人,宋芳身上耀目的红刺痛了他斑驳的心。他向她敬酒,面上是滴水不露的笑:“愿大小姐与副官……百年好合,百子千孙,百世荣耀。”
宋芳看了他两眼便接过酒杯,刚要喝下就被姚副官阻止:“芳芳,你还怀着孩子,不宜饮酒。”
宋芳笑着挡开他的手,仰头一饮而尽,道:“陆参谋与我一同长大,亲如兄妹,别人的酒不喝,他的酒却是要喝的。”
亲如兄妹?大小姐,你可知道这世上最残忍的词就是兄妹?尽管内心翻江倒海,可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在军营这么多年,就算是文弱书生,也熬了一副比旁人更坚韧的骨。
接着陆云深又去敬宋传甫的酒,恭喜他找了个好女婿。看着对方将酒饮尽,便有溜须拍马的人奉承道:“宋将军不只找了个好女婿,也聘了个好参谋。”
陆云深不动声色的笑,心道:若是你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怕就不敢说这番话,不敢拍我陆某人的马屁了。
毕竟是老了,宋传甫有些疲惫的坐下了。也就是那时,一声枪响打破喜宴的欢乐。等众人回过神时,就见宋传甫已被枪杀在了黄花梨木大椅上。而陆云深手握短枪,食指扣在扳机上,溅了一脸的血,麻木的看着枪口的硝烟。
事发突然,没有人反应过来。又见陆云深的枪口对准了姚恒铭,一声枪响,新郎官应声倒在了血泊里。
宋芳惊恐的睁着双眼,几次姚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父亲淌血的头部,缓缓跌坐在地。
终于有女眷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众人也因此反应了过来,马上就有人奔上来按住陆云深。
他没有反抗,就任由他们夺去他手中的枪把他按在地板上。他磕破了额头,血液顺着英俊的面颊淌下,滴在白色的衬衣上,晕开一朵勾人心魄的曼珠沙华。
宋芳颤抖着声音问:“为什么?”
他不答,却说:“大小姐,你不可能和他百年好合百子千孙百世荣耀,永远――不可能。”他哈哈大笑,笑到眼睛充血,“你想不到吧,酒里有药,你的孩子……没了。”
如同晴天霹雳,宋芳似乎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爬过来,扯着他的衣领,泼妇一般大叫:“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不去死!”
泪水滚出眼眶,如决堤的河水。像是印证陆云深的话一样,只感觉腹中一阵翻天覆地的痛,紧接着便有血从宋芳的身下流出。她死死捂住小腹,明明痛彻心扉,却咬牙不语,只是红肿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陆云深。她牙齿打着颤,下达命令:“陆云深罪无可恕,暂押西北狱,择日……凌迟!”
一字一句,陆云深听得清楚,却仍是笑得放肆,没有丝毫后悔与恐惧。
而宋芳,看着陆云深被带走,又以一己之力镇住场面,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经过此事,宋传甫身亡,姚副官遇难,西北军大洗牌,宋家大乱。半日后,大小姐宋芳醒转,靠着其父留下的亲兵整顿势力夺回军权。又经过一个礼拜的时间,靠着大小姐的铁血手段和绥靖政策,趁火打劫的各方势力终于被压下。
至此,因为陆参谋的刺杀所引起的慌乱似乎已经告终,宋芳接替父亲成为西北军的首领。而她,一夜之间,丧父丧夫,更失去了未出世的孩子,从此孤身一人,再也没有儿孙绕膝的福气。
这样军阀间青梅竹马的故事,像极了顾淮深与顾疏玲,但终究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宋芳没有顾疏玲的犹豫和矛盾,陆云深也不如顾淮深愿意相信顾疏玲那样相信宋芳。
所以,同一个开头却导向了不同的结局。虽然都是生离死别,但终究中间错过了太多的精彩。
如果说顾家兄妹的故事是明艳的春花,照得明一池春水的话,那么,陆云深与宋芳的故事却只能是一片雪花,只能让那坚冰再冷上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