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解开安全带:“你陪着我去吧,你这么横,他们以为是领导来检查呢,肯定重视。”
萧泽拔了车钥匙:“什么领导还带个童工。”
下车过马路,林予凑在旁边瞎高兴,小声开玩笑:“哥,你可以说我是你的小蜜。”
他们走到了马路中间的白线上,前后都是疾驰的车辆,萧泽没平时那么严肃,还带着点笑。他抬手掐住了林予的后颈,回道:“我就算喜欢男的,也看不上你这种童子鸡。”
林予挺伤自尊:“我是算命行业里最好看的了,怎么这么挑呀。”
嘀咕着过了马路,门卫室有个年轻的保安在玩手机,他们打听有没有一个叫“立春”的,对方说自己刚来,还不认识什么人。
那就只能去各部门和科室找了,萧泽对这些单位都熟,姿态真像是来视察的,林予就不一样了,他这种自由职业者没进过机关单位的大门,有点憷。
但是哪的单位都一样,问事费劲,办事更费劲。各部门的人不一定互相认识,他们把规划、地矿、征地拆迁几个部门全打听了一遍,都没人认识立春。
林予有些动摇了:“哥,会不会他没在这儿工作?”
“监察大队和下面的土地整治中心还没找,再看看吧。”萧泽也问得烦了,走出大楼点了支烟。刚呼出一口烟雾,看见了一个熟人从驶入的车上下来。
对方也看见他了,快步上了台阶,率先伸出右手:“萧队?我还以为看错了,怎么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有工作安排吗?”
萧泽跟对方握手:“自己过来转转。”他又瞄了眼那辆车,级别不同,配的车也不同,“得叫你刘主任了,恭喜。”
“我就是走运,前阵子有个工程出了点问题,张主任进去了,只好我顶上。”刘主任降低了些音量,说完又笑起来,“没工作安排的话时间就富裕了,上次匆忙没吃好,今天晚上咱们坐坐。”
又聊了几句,萧泽还没忘来意:“对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叫立春的?”
林予一直在他身后,听见问便靠近了一点,甚至呼吸都隔着衣服拂到了肩上,暖乎乎的。刘主任顿了两三秒,反问:“你怎么认识他,他早就从技术岗调到整治中心了,基本不在这儿办公。”
萧泽不回答对方的问题:“现在还在整治中心?行,谢谢你,晚上再聚,你先忙。”
他意思明显,说完就准备走了,林予跟着他下了几级台阶,忽然又被刘主任叫住。停下回头,见对方支支吾吾的,他问:“是不是还有事儿?”
刘主任踌躇半响:“立春去年冬天已经没了。”
又补充一句:“就是从这栋楼跳下来的。”
他盯着萧泽,盯了足足十秒,这十秒真漫长,把他的什么气势都磨没了。同时也冷静下来,反悔道:“哎呀,还是算了,长根屌不容易,我没事儿撸两下还挺喜欢的。”
萧泽准备回去睡觉:“别在我的房子里撸,不然抽死你。”
入夜,小洋楼里彻底安静了,阁楼里的高温也渐渐开始往下降。林予睁开双眼,下床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卷闸门已经锁了,他从一楼小厅的偏门出去,碰上门后才想起自己没有钥匙。
不管那么多了,他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林予沿着街转悠,四处搜索男人的身影,不管对方是立春还是立冬,都不应该好像没见过他一样。就算他挑明装瞎吓到了对方,也不该是那个反应。
他还想不通的就是那本旅游攻略,明明书只有一本,并且仍摆在书架上,那男人拿的那本是什么情况?
“真他妈玄幻……”林予走累了,靠着树停下休息。
他虽然职业特殊,但真不至于相信世界上有鬼,其实也不是不相信,关键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啊。况且俩兄弟都陪小花奶奶出现过,活生生的,鬼个屁啊。
大半夜在街上晃悠了俩钟头,林予走得腿都酸了,最后别说鬼影了,人影都看不着。这个时间除了违法犯罪的和无家可归的,谁会在外面晃荡呢。
不过整天装盲人,现在能正大光明的做会儿正常人倒是也不错。
“小伙子,到火车南站怎么走啊?”
林予闻声回头,见是一对夫妻拖着行李赶夜车,心中猛然警醒,男人既然在看《南京旅游攻略》,那是不是说明准备去南京旅游?
“大哥大嫂,”林予面带忧色地看看马路,“这个时间只能打车了,你们是外地人的话司机可能故意绕道,反正我也要去那附近一趟,要不跟你们一起?”
林予蹭了趟车,也避免了司机坑钱,算是互帮互助。到了南站后,他在候车大楼外转悠,犹豫要不要随便买张票进去找找。
如果没找着,是不是还要去东站、西站和北站挨个找?
要是都没找着,是不是还要坐火车去南京找?
南京没有,再去趟上海?
“我这是图什么呀。”林予呆呆地站在检票口,看着零星几个乘客检票进去。他越想越心烦,就算那人不是立冬也不是立春,或者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表明身份,这都跟他没什么关系啊,他的损失和不平,也就是被小花奶奶认为算得不准而已。
似乎不值当这么大费周章。
林予感觉释然了,他解脱似的拍了下墙壁,转身走人。走着走着又忍不住犯嘀咕,他可是个算命的,算命的被认为算得不准,对他来说跟窦娥一样冤。
他当初缠上萧泽也只是为了算出对方的命数,可见在他的人生信条里,算命是头等大事,算得准不准是重中之重。
就算真的没算准,那也得找到原因,反思总结一下嘛。
“不行!我还是要搞清楚!”
也就走了四五米,林予折返回去,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了售票大厅。把身份证一拍,决心十足地说:“师傅,来一张去南京的车票!要最快的!”
售票员夜班犯困,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六点四十四有一趟高铁,到南京南,二等座四百四十三块五。”
“我操,这么贵?”
林予那点决心瞬间就散了:“我再想想吧,先不买了。”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再次从火车站离开,头也不回地走了。反正没钥匙进不了门,回去也得在门口等着,干脆不打车,步行往回走,走累了就歇会儿,顺便思考思考这糟心的生活。
六点四十四的高铁没坐成,但是林予赶上了六点四十四的煎饼果子。他做了两套,然后在偏门的台阶上慢慢吃,裹挟着早晨的冷空气,吃完以后有点肚子疼。
门里忽然响了,可他奔波一整夜实在乏累,连起身和扭头的力气都没有。偏门打开,准备去慢跑的萧泽以为见了鬼,无语道:“你跟这儿修仙呢?”
林予这才回头,身子一倾攀住了萧泽的腿:“哥,怎么遇见你以后,我的日子就没消停过呢。”
差点摔下屋顶,接着又撞树,算不准命,还撞上邪门儿的事。最惨的是,下个决心一探究竟吧,到头来还得直面自己的贫穷。
萧泽用膝盖顶开对方:“那你可以滚蛋啊。”
林予瘪瘪嘴,拿起另一套煎饼:“你吃完了我再滚。”
萧泽一手接煎饼,一手将林予拎起来,现对方额头上的伤还没好。他没多问,把林予推进屋内,关上门跑步去了。
林予捂着肚子上楼睡觉,一晚上没合眼,他都困死了。
接连几天风平浪静,摆摊儿没遇见老太太和儿子,晚上看店也没再遇见那个神秘男子。但林予每天半夜时分都悄悄出去晃悠,仍试图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天还没黑透,萧泽穿戴整齐还拿着车钥匙,看样子准备出门。他从楼上下来,拿着几个档案袋,经过吧台的时候嘱咐道:“我出去吃饭,晚上人少就早点关门,瞎着眼别再丢东西。”
林予含着颗方糖:“去哪吃饭啊,不带我啊?”
萧泽直接道:“咱们还没那么近乎。”
“……好吧。”林予听着渐远的脚步声翻了个白眼,怎么就不近乎了,都救过一命了,真是忘恩负义。不过其实他也不想去,自己待着想干吗都行,还不用装瞎。
萧泽开着吉普车去了“妖娆”,老板兼头牌“小妖娆”正满场飞,江桥在台上弹吉他,一帮子队友在卡座边喝酒边聊天。
“萧队来了!”见他进来,大家纷纷起身,还想来个拥抱。
“得了,学那么肉麻。”萧泽落座,先干了杯酒,然后把档案袋里的研究报告拿出来,恨铁不成钢地说,“我都休假了还烦我,你们干什么吃的?”
众人嬉笑,还有三两个插科打诨的,抱拳谢过便主动罚酒。刚转正的大学生一直把萧泽当老师,鼓起勇气说:“萧队,这儿的老板说跟你是一对。”
萧泽眉毛都没皱:“听他扯淡。”
资深队员问:“萧队,那你休假期间谈恋爱了吗?”
他们搞地质研究的,经常半年六个月回不了一次家,单身青年熬成了大龄青年,结了婚的,老婆比当军嫂还像守寡。
一晚上从考察项目聊到了研究院办公室,喝得酒吧都打烊了。四散回家,萧泽把车扔下,打车走了。他没喝醉,但一路上闭着眼觉得晕晕乎乎。
想起了某年在青海考察,那边的人喝酒凶,把他们借宿的一队人差点全部放倒,最后就剩他一个神思还算清明的。
回忆的工夫出租车已经靠边停下,还没等司机找完钱,他见林予包裹严实地从楼侧面拐了出来。
一个瞎子,夜里出门,还戴着墨镜。
林予不疾不徐地走着,丝毫没觉正被跟踪。他还是不死心,想出来再试着找找,包裹这么严实是怕打草惊蛇。
沿着盲道串了两条街,他在道牙子旁停下,然后坐在消防栓上呆。不知过了多久,一辆小型货车驶过,忽然靠边停住。
车窗降下,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正是林予苦苦寻找的男人!不是立冬就是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