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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花冠病毒(第2页/共2页)

萧泽洗澡去了,外面有风声,估计凉快了不少,正好插播广告,林予干脆关掉了电视。他起身回阁楼上,边走边揉眼睛,装瞎还挺累,直瞪瞪的,搞得他眼酸眼胀眼疲劳。

经过一整天的暴晒,即使天黑了,阁楼里也依然闷热无比。林予把斜面的窗户推开,让凉风往里灌,他探出头去,现窗户外面就是小洋楼的最高处——一片屋顶。

林予踩着飘窗矮榻就爬了出去,他紧贴着屋顶的墙面移动,然后找好位置躺倒,两手枕在脑袋下,吹着夏日夜风,看着满天繁星。

他有点美,清清嗓子:“天对地,雨对风,大6对长空。”

喵呜一声,把陶渊明招来了。

“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

老白和小黑也来了。

“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河对汉,绿对红,雨伯对雷公。”

加菲也出现在了窗台上,估计萧名远和孟小慧紧随其后。

林予享受得闭上了双眼,任微风抚摸他的脸颊,结果微风有变大风的趋势,抚摸也变成了抽耳刮子。“过天星似箭,吐魂月如弓,驿旅客逢梅子雨……”这他妈不是梅子雨,是雷阵雨!

天上哪还有星星,黑云覆盖着黑夜,道道闪电劈下,声声惊雷乍起,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天塌了个子高的先牺牲,雨砸下来屋顶先殉命。

狂风大作,林予急忙往窗口移动,眼看移到窗边了,他已经浑身湿透!电闪雷鸣间夹杂着雨声,深灰的屋顶不断有雨水滑落。

“我靠!”

“跐溜”一下!林予滑了一跤,在跌下屋顶的瞬间,他死死地扒住了窗沿!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萧泽抽了块毛巾擦头,隐约听见楼上有人在叫唤。他推开淋浴间的玻璃门,站在洗手台前刷牙,好像叫声还在继续。

林予高声呼救:“哥!救命啊!”

“表哥!亲哥!救命啊萧大哥!”

萧泽漱完口还没穿衣服,只在腰间围着条浴巾,他狐疑地打开浴室门,终于听清了林予的叫喊。不止是叫喊,还有六只猫狂躁的喵呜声,更裹挟着风雨雷电的怒吼。

萧泽快步奔上阁楼,只见窗户大开,六只猫在飘窗和窗台上急得吱哇乱叫,大雨不断打进来,林予的嗓子已经接近沙哑。

他大步上前抓住林予的手腕,然后用尽全力拉拽对方。林予的皮肤湿滑冰凉,被他死死地扣着,手腕上迅生了圈红痕。

好歹是救上来了。

林予死里逃生,腿脚软地跌坐在地上,他抱着萧泽的大腿,分不清脸上全是雨水,还是夹杂了泪水。

“哥哥……”他在浴巾上蹭蹭,“我叫你那么多声你才来,我怕死了……”

萧泽怒极:“你他妈爬房顶上干什么!”

林予被吼得一愣,委委屈屈地说:“我看星星……”

萧泽接着骂:“你他妈一个瞎子看星星?!”

“世界那么大,我想瞎看看……”林予还没说完就被踹到了一边,不凑巧的是他刚才一直抓着浴巾,现在浴巾还在手里攥着,但是萧泽已经……一/丝/不/挂了。

我靠,还挺雄伟。

萧泽面不改色,反正这东西是瞎子,什么也看不到。

林予已经莫名害了臊,他倒在地上,目光在萧泽雄伟的那处盘旋,有感而:“……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凤翔台上,紫萧吹断美人风。”

这人的根线,不会是在那玩意儿上吧。

可真叫人脸红。

萧泽随手拧开了音响,一道虚无缥缈的女声从里面传来,那感觉就像吸食尼古丁时的吞云吐雾。他瞥了眼匆匆而过的青山,觉得这场景格外熟悉。

带着陈风的骨灰回来那次,也是这么个氛围。

萧泽难免想到陈风。其实陈风和立春存在许多共性,直到面临某个分岔路口,或者说忍耐值到达了某个临界点,他们才区分开来,选了不同的路。

徒劳的是,结局却都一样。

萧泽又关掉了音响,为避免挡风玻璃上产生哈气,只能开大了空调冷风。不消片刻,林予靠着车窗的身体蜷缩了一些,看上去很冷。

萧泽直视前方:“后面包里有外套,自己拿。”

林予拧着身体去够后排的背包,对上立春的目光后,勉强地笑了笑。他心情不算好,探寻不出萧泽父母去世后的境况,又听了立春残忍无奈的自剖,现在连打破沉默的勇气都没有。

不料萧泽却出声问道:“立春大哥,你在土勘院的时候,虽然干得不开心,但好歹本职工作是你喜欢的。那调到整治中心以后没想过辞职么?”

车厢内一阵安静,林予没传达,说明立春没有回应。

萧泽又问:“忍了两年,忍到了极限,宁愿选择死也不选逃离框架体制里。立春大哥,但凡你退一步换条路,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

他说完握紧了方向盘,觉得有点跑偏。

自己并非当事人,自己更没有经历过立春面对的种种。那在这样的前提下,疑问显得有些傻逼。为什么不辞职,为什么扔下家人,为什么不换条路走。

哪那么多为什么,谁也没立场评价别人的选择。

萧泽微微转头:“抱歉,当我没问过吧。”

林予安生待着,却隐约听见立春望着远山和烟雨,声音地虚无回答:“我没路走了。”

后半程再没人出声,萧泽专注开车,林予藏在外套中呆。中午到了市里,当猫眼书店的牌子映入眼帘,两个人才终于回神。

萧泽一进门就被猫包围了,两天没在家,这六只流浪经验丰富的猫倒不用担心。他坐在藤椅上开罐头,老白立在扶手上喵呜乱叫,被他一巴掌呼到了地上。

脚边围了毛茸茸的一圈,萧泽伸手摸萧名远的脑袋,摸完再摸摸孟小慧。他闻声抬头,看见林予站在门口面向人行道,估计正和立春说话。

“立春大哥,你要去哪儿?”

“我回我哥那儿,陪着他和我妈。”

林予想想也是,谁死了以后魂还没散的话,肯定都要围绕在家人身边的。他这一上午被对方的遭遇弄得十分难过,问:“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书?”

立春回答:“我也说不好。不过你们还是少接触我,谁知道会不会触霉头,毕竟……不吉利。”

都这样了,还担心会不会给人带来霉运。林予觉得心酸,强撑出笑容:“你怎么那么迷信啊,要不我画个符,符纸上写个福字,估计就吉利了。”

从书店门前经过的路人忍不住观望,萧泽抱着孟小慧坐在藤椅上,注意到后开口催促:“赶紧让人家走吧,别人都以为你自言自语神经病了。”

立春回家了,林予目送了一段才进屋。往常他都会走到萧泽的藤椅旁坐下,这回却径直上了楼。他上得很慢,一点点细数,算命的都是立冬,来书店的是立春。立春去年冬天走的,只有立冬知道,他假扮立春是为了不让小花奶奶伤心。

细细数完,正好走到了阁楼门口。林予进去坐在床边,又开始瞪着斜面的窗户呆。

他想起在房顶上看星星那次,三层都不到,也就两层半的楼高,差点摔下去时把他吓了个半死。立春从国土局那么高的办公楼上跳下,当时是何种心情,何种绝望。

阁楼外响起脚步声,直到门口才停,然后是敲门声。早上没吃,萧泽说了请林予吃炖肘子,所以他上来叫人。

“忽悠蛋,出去吃饭。”

林予没胃口,也不想动,回道:“哥,你吃吧,我困了。”

萧泽没多说什么,直接转身下了楼。从一路上的状态他也能看出林予心情不好,反正少吃一顿也饿不死,他向来不是关怀备至型的家长。

不过出门吃完,他打包了一份炖肘子,还买了个五斤重的大西瓜。

开了一上午车,听了一上午悲情故事,萧泽着实没什么招待客人的心情。况且生意也不咋地,干脆直接挂了休息的牌子。

就这么睡了一下午,傍晚醒过来正好躺在床上看夕阳。萧泽望着火红的天幕,想起《马太福音》里的一句话: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担当就够了。

他翻个身下床,觉得今天的难处有些浓厚,需要喝几杯才能冲淡。

换了衣服下楼,下到一半觉得一层安安静静的,莫非忽悠蛋还没起?他又折返回去,正好出门的话要嘱咐锁门。

推开小阁楼的门,太阳落了,不开灯的话里面十分昏暗。仅有的一点光线照在单人床上,隐约能看清林予坐在床上呆。

爱呆的人挺多,一一下午的萧泽目前只见过这么一个。

林予在阁楼里闷了几个钟头,没有空调,估计再闷会儿能把人热休克。他满脸汗水,鬓角和额前的头都潮湿了,身上的纯棉T恤贴着身体,短裤下的双腿也汗涔涔的。

他两眼没什么神采,像以前装瞎那会儿。

萧泽靠着门:“你消沉什么?你也想跳楼?”

林予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哥,我就是觉得浑身没劲儿。今天陪立春大哥转了转,听他讲那些缘由,我觉得特别绝望。”

他四处漂泊已经算不上无忧无虑了,但没想到这世上有人活得那么辛苦。

而且是苦在心里,日复一日的沉淀,年复一年的积累。

萧泽顶着热气进来,把窗户打开让凉风侵入。他拉开椅子在床前坐下,正对着林予,说:“他和你非亲非故,活着还是死亡都和你没关系。而且尘埃落定,这种伤春悲秋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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