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颗脑袋,被削了下来,头颅滚落了一地。
无头的尸体开始融化,将胯下的战马也一并消融,化作漆黑的一滩。
每一滩黑色液体里,都漂着一枚黑色令牌。
一只只布满疤痕的手自下方探出,抓住这令牌,而后,身形不断向上浮现。
原地,出现了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总共八道身影。
他们周身遍布着狰狞疤痕,捡起地上骑士与战马身上遗落的护具,选择性地穿在自己身上,然后纷纷捡起旁边遗落的骑士头颅。
头颅先前被切下,没有跟着一起融化,却也被快速风化,成了一副扁平的骷髅头,他们将这骷髅头贴在自己蠕动溃脓的脸上,似是戴上了一副面具。
八个面具人,集体前进,互相感应着对方的气机,终于不再继续于这里打转转,而是上了楼。
谭文彬平日里爱看爱琢磨阵法这些东西,哪怕都有口诀当答案抄,有基础的,抄得也会更快。
所以,谭文彬是第一个走出来的。
一出来,就看见八个面具人一字排开,站在自己面前。
谭文彬:“……”
短暂的惊愕后,谭文彬挥手道:
“不好意思,走错了。”
说完,谭文彬后退一步,再入局中。
下一个走出来的,是林书友。
阿友一出来,瞧见八个面具人站自己面前,二话不说,掏出双锏,步入真君,大喝一声:
“恶鬼,只杀不渡~”
阿友直接干了上去!
紧接着,出来的是润生。
他一出来,就看见一群面具人在打阿友。
润生举起黄河铲,气门开启,冲杀上前。
第一个答完题,没急着交卷又复查一遍的谭文彬,再次出来。
看见已经打起来了,谭文彬单手一甩,锈剑出现在他手中:
“听我指挥!润生前排,阿友与我分守润生两翼!”
……
李追远:“下面,可以让我来发问么?”
陈尊奉摇晃着手中的茶杯,点点头:“可以。”
李追远:“你为什么会去那座墓葬。”
陈尊奉:“因为我要去证明,我是对的。那座古墓,是一位高句丽天师所建,江湖传言,那里,是离天道意志最近的地方。
每每江湖上有邪异诞生、有祸乱降临,那座墓葬里,都会走出一个人,要么格杀剪除,要么将其缉拿回去镇压。”
“那座墓,以前是一座势力?”
“没错,它有传承者,它的每一代传承者,都是应运而生,应劫而起。”
李追远觉得,这个形容,听起来有点耳熟。
如今的琼崖陈家,不就处于这个生态位么?
天道宠儿,气运加身,这一点,在陈曦鸢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这座江湖有邪异祸乱者现世时,陈家也会出天才,点灯走江。
“那它现在,还有传承者么?”
“它的传承,伴随着高句丽覆灭,也停止了。”
“停止?”
“它的最后一代传承者,一直没有迭代,存续至今,也就是我对你所说的,那个它。
它一直在盯着你,你能找到我,就是受它冥冥之中的指引。
它是不会放过我们这些逃出来的人的,不,我们其实不是逃出来的,而是被它放出来的。
那三个蠢货,以为是自己的付出终于得到回报,守得云开见月明。
但我一直都清楚,我们只是它故意放出来的饵,它要将我们挂在鱼钩上,钓鱼。
那座古墓下,曾镇压过不知多少比我们四个更为强大凶悍的存在,别人都在岁月中消亡了,就我们能坚持苟活下来。
我不认为是因为我们运气好,更能煎熬苦撑,我认为,是我们四个,最合适,所以被它丢鱼塘里一直蓄养着。”
李追远:“所以,第一次抛竿,钓的是魏正道?”
陈尊奉:“没错,这是他喝酒时告诉我的,我问他,为何会进到这里,他说,是它抛下了鱼饵,他接了,咬上钩了,就来到了这里。
因此,当我们这次得以‘逃出生天’时,我就怀疑,它在进行第二次抛竿。
我原以为,我能再次见到他。
结果,我发现找寻到我的,是你。
你不是他,但你必然和他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你可能自己也不知道,其实你祖上姓魏,你身上流淌着的,是他的血脉。”
李追远没说话,他没兴趣与陈尊奉去争论血统论。
陈尊奉又吃了一口酒,像是在吃一块果冻。
“你已经上钩了,我在你白天与我对话的那个手下身上,闻到了狱友的气息。
你,吃了它给你抛下的饵。
你会被它牵动着,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古墓,走到它面前。
它现在,肯定就坐在那座王座上,静静等待着你的到来。”
它现在不在王座上,它现在就在这栋楼里,就在你隔壁隔壁的隔壁。
这次,它是以身入饵。
如果让陈尊奉知道这一点,那他肯定会意识到,自己仍旧处于“它”的规划里。
李追远问道:“你身上的饵,是什么?我能在你身上,得到什么?”
陈尊奉:“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什么,它把我当饵,但作为饵,我也能主动挣脱出这鱼钩。”
李追远:“那你挣脱出来了么?”
陈尊奉:“嗯,挣脱出来了。”
仰起头,指尖在茶杯里刮蹭,最后一点酒胶被他全部顺入嘴里,他还吮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这杯酒,他吃完了。
“现在,我要去我的弟弟妹妹曾生活过的房间里,怀念一下当年的痕迹,然后,我会去另一个地方,你知道的,我会去哪里。”
“琼崖。”
“没错,我要回家,龙王门庭,哈哈哈,回到那里,它就无法再干预到我,将对我束手无策!”
“我不这么认为。”
即使陈家老爷子曾对自己出过手,要杀自己,但李追远仍不认为,龙王陈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就算陈老爷子真得了失心疯,陈家祠堂里,还有三道龙王之灵。
李追远不信,龙王陈家,真的会收留和庇护,这样一个邪祟先人。
陈尊奉:“你不懂陈家。”
李追远:“你不懂龙王。”
陈尊奉无所谓地摇摇头:“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
李追远:“赌什么?”
陈尊奉:“如果我接下来证明了,陈家会接纳我,你就不能去那座古墓。”
李追远:“这赌,好像对我不公平。”
陈尊奉:“你以为,你真能去得了么?”
手中茶杯丢下,“哗啦”一声碎裂。
陈尊奉离开厅屋,向后宅走去。
李追远跟了上去。
后宅有两间屋,一左一右,被中庭隔开。
右边已经塌了,塌得很彻底,那应该是陈尊奉曾住的地方。
他现在走去的是隔壁还保留完好的屋,将门推开。
刹那间,李追远感知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这座卧房内部阵法布置之精细,超越了这座结界、宅子,仿佛这里的所有架构,都只是为了这间屋子的存在,做了个陪衬。
房间入门处,有一座屏风墙。
在这里不是为了遮挡视线、增加进深,而是将这座卧房一分为二。
陈尊奉的弟弟妹妹,当初应该都住在这间卧房里。
“对不起,是哥哥我失约了,让你们在这里等待了这么久,你们一定很怪哥哥吧。”
陈尊奉一边感慨着一边走向南房。
他的步伐不慢,不像是在沉浸情绪、睹物思人。
他直接走到了床边。
李追远也走了进来。
然后,李追远看见在那张床上,躺着一位与自己年龄一般大的少年。
少年面容俊秀,平静且安详地躺在那里。
他死了,早已死去很多很多年。
那张床上,留有极为高明的阵法,不断释出寒气,保证少年的尸身不腐。
陈尊奉坐在床边,目露柔和,伸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脸庞。
“阿弟,哥哥我回来了,你快睁眼,看一看哥哥啊。”
李追远:“你真希望他现在能睁眼看你么?”
陈尊奉:“当然,他会醒来的,会的。”
北房李追远虽然没去看,但那里与这里一样,都散发着浓郁的寒气,说明北房床上,躺着一具女孩的尸体。
李追远:“你离开这里去那座古墓前,亲手杀死了你的弟弟妹妹。”
陈尊奉没有反驳,而是道:“你不知道,我阿弟和阿妹的血统,到底有多优秀,他们甚至超过了我。
这样的血脉,若是就这般荒废了,泯然于岁月长河中,实在是太浪费了。
唉,我真没想到,自己会在那个鬼地方被镇压这么久,但还好,我早就做好了防备,我的阿弟与阿妹们,也都很乖巧听话地,在家里一直等着哥哥回来。
他们真乖,不是么?”
李追远:“你不愧是陈家的叛逆。”
陈尊奉将自己的头,压了下来,云海气息从老婆婆的双眸中溢出。
床上少年的尸体,睁开了眼,云海注入其眼眶。
他,正在对自己阿弟,进行夺舍。
这,就是他没第一时间回琼崖,而是来到这里的原因,也是他不惜在此停滞这么久,也要将曾经家门重新开启的执拗所在。
“呵呵呵……你说,当我带着我的经验与认识,再带着我阿弟年轻优秀的天赋血脉,回到陈家时,陈家难道会不接纳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家族天才么?”
陈尊奉一边继续夺舍一边缓缓扭头,面朝站在下方的李追远:
“至于你,作为它要钓的鱼,我是不会让你去那座古墓的,我不可能让它见到你。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要么,跟我回琼崖陈家,享一世囚禁荣华。
要么,死在这里!”
李追远:“你觉得,我会选哪一个?”
陈尊奉:“你会选择死在这里。”
李追远脸上露出的确如此的神情。
其实是,李追远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去高句丽墓。
眼前的陈尊奉知道,《无字书》里的它知道,偏偏……少年本人还不知道。
你们最起码得告诉我,魏正道在那里留下了什么东西,这才多少能激发点自己想去那座古墓的欲望。
现在弄得,似乎仅仅是因为魏正道曾在那里坐过牢,自己就必须得去瞻仰一番。
“你身上有他的血脉,在与你接触交流时,在你身上,我能看到他曾经的影子。
那你与他,必然都存在着相同的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所以,你必然会去那座古葬的。
因为在与我喝酒时,他告诉过我,他必须来这里的目的。
你和他一样……”
李追远静心凝神、准备倾听答案,这不仅是陈尊奉的认知,更是“它”的认知。
在“它”眼里,当自己得知这一“目的”后,必然会毫不犹豫地毅然踏上前往高句丽墓的行程。
“噗通!”
老婆婆的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下半句话,是由床上死去的少年开口继续说下去的:
“你和他一样,本该灵魂纯澈透明,不留丝毫瑕疵,却都苦恼于人性情感对自身的侵蚀与污染,将人的情绪视为自身必须要处理掉的心魔。
只有去了那座古葬,
你才能成功彻底撕下,自己身上的这副,令你恶心排斥的人皮!”
李追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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