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越是大事,往往越是容易掩盖一些小人物的喜怒哀乐,哪怕这个小人物,是他的亲生女儿。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结果是好的,中间的过程就算再苦难,回想起来也不会觉得太难受。”
商如意道:“因为我知道,舅父一定会来吊唁父亲,只有守在商家,我才能见到他,才能有机会求他收留我。若我就这么离开去流浪,天大地大,舅父哪怕想要收养我,也很难找到我,那我就只能做一个流浪儿了。可我不想。”
宇文晔立刻拧起了眉头:“他们,敢?”
但,这样的早慧,一半是因为天生,一半也是因为那些遭遇吧。
连想都不该想。
商如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指头,轻声道:“那几天虽然日子不好过,但还是有几个仆人对我很好,偷偷的拿东西给我吃。只是,我拿到手的食物却被街边的乞儿们觊觎,他们就来抢,而我——我是个不肯吃亏的人,好几次跟他们打起来。”
今晚怎么说起来,也算是她的……初次,出嫁前就听舅母说过,第一次会痛,会难受,若她无法承受,一定要劝诫自己的夫君惜福养身,不能由着他胡来。
然后,捏了一下她麻木的小指尖。
宇文晔道:“那你——”
他的脸色越发冷冽,甚至露出了明显的怒意。
商如意陷在低落的情绪里,也没有注意到这点,只继续说道:“而且,他们又嫌弃母亲只生了我这个女儿,更对她不假辞色,连她早年过世,那些人都没有来吊唁过。父亲一走,商家的长辈们就翻了脸,而我那个时候,也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也是她所有的秘密里,最浅显的那个,他是想通过这个作为入口,进入她的内心吗?
“至少现在,我觉得很好。”
宇文晔道:“十年前?那个时候——”
宇文晔道:“你的指头,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
“……?”
商如意道:“父亲过世的当天,大——兄长就跟同族的几个长辈一道,把我撵出家门了。”
再看向商如意那只没有知觉的小指头,他的眉头紧锁,仍旧怒意难平,反倒是商如意看着他冷厉的目光,微笑着说道:“都过去了。”
宇文晔道:“那你,是怎么度过那些日子的?”
听她这么一问,宇文晔也愣了一下。
商如意的心微微的一颤。
十年前,商若鸿病重去世,而在那之前的几年,他已经因为身体原因长期赋闲在家,尤其在他去世的前一年,楚旸登基,朝中的大臣换了一批他得用的,商若鸿也就更加不受重用。。
于氏还特特叮嘱,宇文晔一看就是个身强力壮,火气大的年轻人,更要小心。
商如意道:“晚上,我就到城郊没人的土地庙旁边睡觉,白天,我还是会回到商家,虽然他们总是拿冷水泼我,还放狗咬我——但那些狗都认得我,也没有真的咬到过我。”
宇文晔蹙眉:“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商如意咬着下唇,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
他倒是没想到,当年才八岁,小小年纪的商如意,竟然就有这样的敏锐,虽然在婚前,宇文渊就曾经数次称赞过这位故人之女的聪慧过人,婚后,他也的确体会到了这个小女子身上不同凡响的地方,但直到听说起这段往事,他才真正明白,她的过人之处。
迎娶商如意之前,他们自然是要把她的家世弄清楚的,事实上也不用他们来弄清楚,商若鸿去世之前与宇文渊乃是至交好友,对于他家的事,宇文渊不说事无巨细,但大致也都了解的。
而宇文晔似乎也明白她的敏感,第一个问的,是她的小指头。
“……!”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一手促成东西突厥分裂,为大业王朝解决了肘腋之患的骠骑将军颓然辞世。
而宇文晔看着她的脸的目光再慢慢往下挪移,逐渐移到了她的手上。
可是,他的心里,却有一股按不下去的火气。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你还记得那些人吗?”
商如意点点头。
虽然之前就说定了,她会在一月之期的最后一天告诉他自己的这个秘密,也许,也包括自己所有的秘密,但真正听到他开口,她的心跳还是有些失衡。
宇文晔微微有些震愕的看着她。
商如意点点头。
虽然明知道那里根本不会有什么知觉,可不知为什么,商如意却感觉到又一阵麻酥酥的感觉从手上一直传到了心里,她的心跳,直接错了一拍。
宇文晔道:“没事了。”
商如意轻轻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说道:“那么,轮到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