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子不知身犯何罪，可看她的样子，布裙荆钗，文静秀气，倒不像个大奸大恶之人。

眼前这个男子，虽然只年长她两岁，可阅历和心性，实在超过她太多，甚至，也超过世人太多了。

在他的目光的注视下，商如意的心跳一时乱了。

店小二道：“这就是官府没人——嗨！”他半路住了嘴，自己抽了自己的嘴巴一下，然后轻声道：“这一次征调民夫，听说周围几个郡县男丁已经不够了，所以，把女人也扫过去了。”

“不错，”

“……！”

就在她腹诽之际，宇文晔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种鞋，连皇后，都没有！”

她不退反进的反问，是想要探知宇文晔的心思，也的确是因为，她所面对的这个问题让她心乱了。可宇文晔，显然也不是一个可以被人随意拿捏的人，他的清醒冷静，更是她无法企及的。

他好像，生气了。

只见几个官差押着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子，大声嚷嚷的走出听鹤楼，周围围观的百姓都指指点点，不住的说着什么。

宇文晔转头看向外面，微微蹙起眉头。

就在她痛心疾首，几乎快要连呼吸都无法继续的时候，突然发现宇文晔一直盯着她。

商如意一愣，再一想才想起两次进宫，楚旸都让人给她准备了一双翠绿色，镶嵌了无数珍珠玉片和羽毛的丝履。

宇文晔不动声色的道：“听说官差来抓人了，是怎么回事？”

“……！”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宇文晔没说话，只仔细的听着，不一会儿，楼下的声音小了，可窗外又响起了嘈杂声，应该是刚刚闹腾的人出了听鹤楼，到大门口了。

“……”

商如意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她初次见到——不，应该说几乎每一次见到楚旸的时候，她都会有这样的念头，原来，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他又陪笑道：“小的多嘴，别误了两位的雅兴。”

这是暴政！

“……”

而且这种生气，跟前几天，他提起自己要做国公府的好儿媳时那种生气，完全不同。

当初，她在香来居问他的那些问题——虽说是问他，但其实，她的心思已经在这些问题里表露无疑，她对朝廷的暴政不满，甚至认为，宇文晔与盛国公为了这样的朝廷而东奔西走的平叛，也是毫无意义。

商如意立刻起身走到窗边往下一看——

宇文晔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沉默了一下，道：“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你穿的那双鞋，是什么鞋。”

虽然，他的口中只有一个“他”，可商如意的心里却很清楚，宇文晔问的，是当朝天子——楚旸。

宇文晔看了她一会儿，冷冷一笑，道：“你知道吗，你的确是盛国公的好儿媳，也是宇文家的好儿媳，因为你跟宇文家的人一样——不撒谎，只隐瞒。”

仙人临世……

商如意也不敢置信，震惊的道：“连女人，都被征调过去？”

只是，这位“仙人”就算最终回到天上，可他又会给世间留下什么呢？

“……”

商如意的呼吸乱了起来，她的唇瓣微微开阖，但挣扎许久，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宇文晔没说话，只一直看着她。

“为什么，伱一定要做父亲的儿媳，好像对他，比对我，更在意？”

她坐回到桌边，轻声道：“官差抓了个女人。”

店小二又接着道：“听说，要求十日之内，三十艘战船必须完工，逾期都要被砍头的。”

她还是这样想的吗？

宇文晔想了想，道：“小二。”

“而陛下，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仙人临世，所以，除了朝会，其余时间他都会穿着这种鞋，这样，他就可以随时回到天上。”

宇文晔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不仅是这个雅间，整个二楼也安静了下来，可这种安静，却和刚刚两个人甜蜜相对时的静谧不同，反倒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

“商如意，你现在，跟当初在香来居问我那些问题时的心情，还是一样的吗？”

宇文晔不动声色，口吻却丝毫不肯放松，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道：“你对他的心情，也是那样的？”

商如意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我的心情，还是一样的。”

店小二叹了口气，道：“就是渤海郡那边逃跑的民夫啊。”

听鹤楼虽然热闹，但从来都是酒客间的热闹，而楼下的声音又是吆喝又是尖叫，显然是出了什么事。

“渤海郡？”

他原本就生的冷峻华美，更有一股骨子里透出来的倨傲，一旦眯起眼睛看人，就好像把人的心肝脾肺都看穿了一般，商如意只觉得一阵凉风透过身子，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商如意的心微微一动。

她抬头看向宇文晔清明而冷峻的眼睛，想了想，道：“那你对我，还有隐瞒吗？”

宇文晔眉心一蹙，道：“还没轮到你。”

商如意道：“不，我说的是，你刚刚回答我的那些话里，还有隐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