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大门，江皇后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前方那道巨大的屏风，来到内室，却见这里甚至比外面歌舞升平的样子更混乱，平日里铺在地上的地毯已经被掀翻在一边，而那巨大的床榻上，楚旸正横卧于上。他一身素雅的白衣，衣襟大敞，露出胸口大片肌肤，腰带更是斜斜的挎在胯上，仿佛随时都会懈下。

一看到眼前的场景，江皇后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那天在听鹤楼，楚旸当着她的面那样问，就已经是决定要将她也带去江都，只是，他亲口询问，似乎又有另一层含义。

一见皇后来此，那些少女们都吓了一跳，惊惶的往两边退开，叩拜行礼。

但沉默半晌后，他忽的又大笑起来，转身用力的一挥手，宽广的袖袍如同流云一般在空中飞扬，随即飞扬而起的，还有杯中的酒水，此刻挥洒开来，如同细雨纷纷落下。

当她走出暖坞大门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凛冽寒风吹过，仿佛无数把钢刀刺进人的身体，江皇后抬头看着阴沉的天色，突然瑟缩了一下，喃喃道：“好冷啊……”

江皇后微微蹙眉，走过去伸手推开了大门。

征辽非我愿，所爱唯江南。

没过多久，皇帝陛下在暖坞所吟唱的诗句，便传开了。

楚旸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一旁的卧雪轻声说道：“可是少夫人，奴婢听说，皇帝陛下已经钦点了这一次去江都随行人的名册。你——咱们家，好像就在名册上。”

“……！”

楚旸脸色一变，怒道：“你大胆！”

楚旸的眉心又是一蹙，但他并没有立刻生气，而是轻笑了两声，慢慢从床榻上走了下来，他身上的酒气已经很沉了，只这两步都有些踉跄。可踉跄中的身形却仍旧风流潇洒，如玉山将崩。

平日里的暖坞总是非常的安静，这个地方像是楚旸为自己制造的一处桃花源，冬日有暖泉在地板下流淌，夏日则不停的更换冰盘保持这里的清凉，闲时有宫廷乐队远远的为他演奏，借着水声听取丝竹，美不胜收。他甚至不允许宫中其他的人来此，一旦有人扰了他的清静，就会被他斩断双腿。

“……”

商如意摇头道：“你懂什么，别胡言乱语的。”

如果说时局本就像是一个装满了桐油的瓦瓮，那这首诗就是投入其中的一点火星，将整个朝堂炸得天翻地覆，日月震荡，之后几天，朝中的大臣们不停的上书劝谏，可楚旸一意孤行，甚至直接罢免了数十名官员，更有数名官员下狱。

“……”

此刻，他一只手拿着酒杯，一手撑着头，凤目半阖，眉心微蹙，仿若一个受到凡尘滋扰的仙人，不耐烦的道：“歌呢？舞呢？继续啊！”

商如意喝了一口茶，平静的道：“东都城毕竟是陛下当年用心经营的，城池坚固，囤粮充足。梁士德的人马虽多，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要拿下东都，他还不够这个资格。”

“……”

“行了，”

江皇后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倒也并未发怒，只一挥袖，平静的说道：“都退下。”

好梦旧陈色，何必困幽朝。

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

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图舍儿担心她是不是冻着了，便沏了一杯热茶送到她手中，轻声道：“小姐，朝廷这一次，是不是要乱了呀。”

“这要打起来，可怎么办呀？”

她虽然态度平和，但皇后的威仪却是不容冒犯，那些少女们也不敢多话，只能低着头，一个个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暖坞。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江皇后面前，笑道：“皇后何出此言？”

然后，嘴角又勾起了一抹笑容，慢慢睁开双眼看着她，笑道：“皇后怎么来了？”

但此刻，这里却是人头攒动，她的眼前是几十名身材窈窕，年轻貌美的少女，一个个身着鲜艳的红裙，广袖宽袍，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一双双嫩藕般的玉臂高举空中，红裙与雪肤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臣妾想要请陛下收回成命。”

从他甚至直接开口问自己是否不如宇文晔，商如意感觉到，他好像想要把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一步——既然是要拉近一步，那让她随行江都，是必然的结果；只是，若那天自己的回答不同，也许去江都的身份和之后的待遇，也会有所不同吧。

想到这里，她轻叹了口气。

卧雪走过来，轻声说道：“少夫人，咱们要跟去吗？”

一旁的图舍儿皱着眉头道：“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咱们怕是不能违抗吧？”

卧雪道：“那，二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