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亚口中发出极其痛苦的、近乎呜咽的呛咳,一丝带着冰碴的暗红血液顺着嘴角溢出,但胸前伤口的剧烈搏动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去!暴突的血管隐退,令人心悸的青紫色也如潮水般从边缘褪去!剧烈的抽搐终于停歇,身体彻底瘫软在那厚实温暖的岩羊皮上。只有胸口极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之火未曾熄灭。
马拉的手并未停下,取出散发着奇异馨香的雪白药膏(玉髓冰髓胶),极其轻柔地涂抹在胸口狰狞的撕裂伤口表面。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那些翻卷惨白的撕裂边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收敛、渗血停止!她又取出数卷由冰蚕丝织就的、透气的柔软冰绡绷带(万年雪魄丝绷带),手法轻柔却极富技巧地层层裹缠。绷带每一次缠绕都带着一层淡淡的蓝色符文光晕隐入。
做完这一切,马拉才慢慢直起身,混浊的眼睛疲惫地扫过安亚依旧苍白但不再青紫的脸颊,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颈侧脉搏深处,细细体察了片刻。
“…暂时…锁住了心脉…冻魂之伤…”她的声音带着耗尽心力的沙哑,“但这口气…吊住了…剩下的…看她的意志…”
小屋陷入一片死寂的疲惫。粗重的喘息成了主旋律。铁炉里燃烧正炽的霜火苔发出噼啪的爆响,成为唯一活跃的声音。暖流混杂着浓郁药气,慢慢蒸腾,舔舐着每个人衣角上凝结的冰渣。塔格克魁梧的身躯依旧僵直地守在那张宽大的药桌旁,布满血丝的眼睛片刻不敢离开安亚的脸庞,大手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雷格纳的喷火器背包被粗暴地甩在墙角,金属搭扣撞击石壁发出哐当一声。他整个人如同一堵垮塌的石墙,咚地一声砸在靠墙的坚硬木凳上,身上的寒铁胸甲依旧冰冷。他不耐烦地摸索着,抽出腰间皮鞘里的短柄重锤,锤柄末端镶嵌着一块被污血和冰屑糊住的黄玉(上次某次战斗散落的战利品)。他呸了一口唾沫在锤面上,粗糙的手指用力搓掉那些脏污冻碴,再用皮甲的边缘来回狠蹭,直至那块劣质黄玉显露出原本模糊的光泽。动作机械,眼神空茫。
艾琳并未落座。她站在药桌另一端,阴影恰好覆盖在安亚毫无血色的侧脸上。她小心地从背后箭囊缝隙里取出一枚箭头有细微卷曲的秘银箭(之前对付憎恨守卫那一击的消耗)。指尖流转的微弱冰晶毫芒如同细小的刻刀,极其精准地抚过卷刃处的每一丝细微损伤,将其抚平、加固。她的动作很慢,每一次修磨的微小摩擦声在寂静中都显得格外清晰。偶尔,那没有表情的清冷目光会越过药桌上摇曳的油灯火苗,落在对面林墨沉静的侧脸上,停留不到半息,又回到手中的箭簇。
林墨倚在门框旁燃烧的炉壁处,苍白火焰早已收敛于体内。背后的石墙隔着粗糙的毛皮背心传来炉火炽热的暖意。他垂着眼,看似在凝视脚下炉灰凹坑中被烧得通红的霜火苔核心。一只臂甲边缘几处被寒铁重爪击穿的孔洞格外扎眼,内里隐隐有冰蓝污秽残留的能量侵蚀痕迹。他左手拇指指腹无声地拂过那些破损边缘,一层薄到极致、几乎看不见的苍白薄膜悄然覆盖其上,冰冷而安静地隔绝着污秽之力的缓慢蔓延。这是休憩,也是警惕的疗伤。
炉火另一边,寒爪巨大的钢铁身躯安静地坐在一个特制铁架凳上。他卸下了肩部的磁轨炮组件,笨拙却精准地拆解着核心能量回路的部件。被严重寒气侵蚀、结构失活的冰蓝色能量导管被他小心抽出,又从腿部装甲侧面收纳格里掏出一根表面带有全新冷凝抗性符文的备用管换上。冰冷的机械手指在精密元件间灵活穿插,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与他面罩下平板的能量流监控播报声格格不入。
角落更深的阴影里,西娅靠着一个装满干药草的水晶罐。她闭着眼,似乎在假寐。但她膝上横放着那柄冰晶般的短杖,杖身流淌过微弱的、如同极光般变幻的冰蓝符文。一只手搭在杖身中部,指尖有规律地、极其微弱地点着杖身,每一次接触,都有一丝寒意渗入,又导引回她身体深处,微不可查地梳理、修复着她之前在寒哭祭坛持续施展强大冰系法术而几乎冻结的经脉。
维德枯槁的身影如同一块吸收光线的煤石,坐在离安亚最远的、靠近墙角冰冷地砖的位置。那枚从寒泪祭坛暗处抠出的深寒符文(Shael夏)被他枯瘦的手指捏着,幽深的眼光如同穿透了符文的物质形态,凝神于其内部跃动的、仿佛有生命般的苍白冻气核心。几缕几不可察的黑灰色雾丝(死亡亲和能量)从他指尖渗出,缓缓缠绕上符文表面,像最精密的解剖刀,引导、疏导着那冻气核心中残存着的污秽憎恨印记,将其一丝丝剔除焚化。他的工作无声,却决定着这件战利品最终的纯粹与安全。
屋外,极地的寒风依然敲打着窗扉。炉膛里的霜火苔熊熊燃烧,金色的火舌舔舐着冰冷的铁壁,投下跳跃而温暖的橙黄色光斑,在布满了刀痕和药渍的低矮木桌边缘不安地晃动。空气中,苦涩的草药气、金属摩擦过石壁的呛人铁腥、火舌舔舐空气的干燥焦热、以及淡淡弥漫的血痂腥咸,全都纠缠在这片狭小、温暖、在冻土寒风中岌岌可危的空间里。
灯火在跳动,生命的气息在重伤者微弱的胸膛下艰难流淌。疲惫,深入骨髓,沉淀在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心跳的间隙里。休憩,是此刻最沉重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