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立山一惊:“老将军何出此言?”
“火药味不对,铳身刻纹不似西陆匠手。”
他伸手抚着一支缴获的火铳,指尖摩挲着那细微的纹线。
“鹰翔国的工艺,纹线向左,而西陆的,多向右。这支,是左纹。”
他目光冷冽,眸中闪过一丝杀气。
“若真如此……”
“那海上之战,才是主场。”
霍立山沉声道:“老将军要奏报陛下?”
段震点头。
“海上若不胜,陆上再稳,也是浮土。”
他目光深沉,仿佛能透过山与火,看见千里之外的玄京。
那夜,他在军帐中亲笔书奏:
“敌铳出于鹰翔工坊,其师匠隐于西陆。臣段震请言:海疆之战,乃天下之枢。若不剪其翼,陆战虽胜,终为守困。臣愿守西陲,以全后顾,请陛下以火攻海。”
墨迹深黑,字字如铁。
——
数日后,玄京太极殿。
宁凡披甲而立,手中捧着段震的奏章,沉默良久。
穆烟玉在侧低声道:“陛下,老将军所言极是。海陆一体,若鹰翔再介入,西陆必复燃。”
宁凡抬眼。
殿内金光漫洒,他的眼底倒映着那一封血书。
“海与陆,本是体体。陆是根,海是势。根不动,势不展。”
他缓缓合上奏章。
“传旨——赐段震火纹令,封为‘铁壁侯’,坐镇西陲。并启内阁议海战之策。”
“是。”
穆烟玉领命,转身而出。
宁凡却未动。
他抬手轻轻摩挲那火纹令的印面,低声喃喃:
“老将镇陆,新火镇海……玄朝的命,终要落在火上了。”
殿外风声正紧,檐角的风铃叮咚作响。
那声音轻微,却像是某种未知的预兆。
——
夜色深沉。
风从宫外吹来,带着海的味道。
苏若雪推门入殿,身影如月。
“他赢了。”她轻声道。
宁凡微笑,目光柔和片刻。
“赢,是开始。”
苏若雪垂眸:“那陛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宁凡转身,看向远处的东海方向。
“造梦之后,便该驭海。”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决绝。
“告诉李子清,‘龙吟’二号,提前下水。”
——
火与风之间,新的征途再度开启。
远在西陆的山谷里,段震抬头望天,只见东方微有霞光。
他笑了笑,沉声道:
“陛下啊……你若真能让那火越过海,我便替你守住陆。”
风起,旗动。
战火未息,梦亦未止。
——
玄京的天,灰中带金。
天光从层层宫檐间坠落,如旧铜上流淌的光。
太极殿外,风旗低垂。昨夜的雨,尚未干透。
朝钟敲了第三声。
内阁大臣与军机使陆续入殿,衣袂扫地,靴声交错。
今日朝议,比往常更沉。
因为段震的捷报,连夜传回玄京。西线告捷,本应振奋人心。
但随捷报而来的,是一份密奏。
密奏中,提及——鹰翔国匠师现踪西陆。
那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明白。
战火,不止陆地。
——
殿内香烟缭绕,钟声缓息。
宁凡坐在御阶之上,神色如常。
他身着暗金朝袍,衣角的火纹在光影间若隐若现。
殿中臣子分列左右。
穆烟玉、李子清、左仪、苏若雪、沈昭、顾千庭……皆在列。
空气静得有些诡异,似每一次呼吸都能听到绸衣的摩擦声。
“段震奏报已达。”宁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得众人不敢喘的威势。
“西陆火铳,出自鹰翔。”
殿中微动。
有人眉心紧皱,有人低头不语。
宁凡继续道:“段震言:若不先剪其翼,海疆之危,将重于陆患。诸卿以为何如?”
静。
无人敢先言。
海战,乃玄朝短板。
陆上军强如铁,火器成制,但海军新建未久,舰械不足,船匠匮乏,火药调度极耗国库。
此刻要启两线之战,无异于以一人敌两国。
良久,穆烟玉率先出列。
“陛下,臣以为段震所言不虚。海疆若失,则玄朝门户洞开。然当下兵饷有限,北线仍需防守,东仓之粮未足以供两军……”
“说重点。”宁凡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冷锋。
穆烟玉垂头,顿了顿:“臣请,先稳海口,缓启海战,以通商贾之利,补军饷之虚。”
殿中一阵低语。
“商贾通利?”顾千庭抬眼,笑意不达眼底,“穆阁老的意思,是要再开口岸,与鹰翔议价?”
穆烟玉不动声色:“非议价,是借势。若能拖其锋,则我朝得筹备之机。”
“拖?”李子清冷笑出声,“拖得了一时,拖得了十年?敌人造铳不止十厂,你让他们拖出百舰之势,再谈海防?”
两人言辞相交,殿内气息一紧。
宁凡未言,只是轻轻摩挲案上折角。
那是段震的血书,墨迹未干,仍带战火的气味。
片刻后,苏若雪缓步上前。
她身着素白朝服,衣带微束,声音平静却带寒:“臣以为,应双线并启。”
“西陆固疆,东海制权。若守陆而失海,玄朝终为孤陆之国。”
穆烟玉皱眉:“双线并启,谈何容易?火药不足,船料短缺,铁冶不及,连工部尚在调度新炉,如何应对?”
苏若雪并未退让。
“难,不等于不为。”
她抬眼,望向宁凡,“臣建议:启‘赤炉三省’并制令。以云山炼厂、北川矿脉、东冶工坊三地,重组为一体,由工部、兵部、商司三家共辖,调火铁于一炉,优先供军。”
殿中一阵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