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等天亮时,这帐中必定要掀起一场更激烈的风暴——只是不知道,最后落子的,会是谁的手。
中军帐里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贾诩的指尖还停在那封染着尘沙的军报上。
陈子元的青衫下摆沾着夜露,在帐中站出一道紧绷的剪影——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前世记忆里\"延津之战\"的血色正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
\"军师!\"帐帘被人用力掀开,简雍带着股酒气踉跄进来,腰间的玉坠撞在案角发出脆响,\"探马说乐进带虎豹骑往乌巢去了!
那可是咱们囤了三个月的军粮,若有闪失——\"
\"若真闪失,倒遂了曹孟德的愿。\"贾诩突然开口,指节在军报上叩出清脆的响,\"乌巢守将张南昨日刚送密信来,说营中酒坛堆得比箭垛还高。\"他抬眼时眸中寒芒骤现,\"曹操能知道张南贪杯,难道咱们就不知道?\"
帐外忽有马蹄声急,孙乾掀帘而入,额角还沾着草屑:\"子龙将军派来的斥侯回报,延津南岸突然多了二十里连营,张辽的'张'字旗遮得江雾都透不出光!\"
\"看看。\"贾诩将军报推到案心,泛黄的绢帛上\"延津\"二字被他用朱笔圈了三重,\"曹操让乐进攻乌巢是虚,在延津布下天罗地网才是实。
他要的不是粮草,是咱们分兵后的空当——等咱们的人马散在黄河两岸,他这把刀,就要捅进咱们心口了。\"
帐中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简雍的手还悬在半空,酒气混着冷汗的酸意漫开;孙乾攥着缰绳的指节发白,草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陈子元望着贾诩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前世史书中\"延津之战\"的注脚——\"曹公以乌巢为饵,破玄德于河滨\"。
原来这局,从曹操让乐进摸黑出发时,就已经布好了。
\"那咱们该如何?\"刘备的声音从帐后传来。
他披着玄铁鳞甲,甲叶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腰间的双股剑未佩剑鞘,剑柄上的鱼鳞纹擦得发亮。
陈子元喉头动了动。
前世他读《三国志》时总替刘备惋惜,若当时能识破曹操的声东击西...此刻他望着刘备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入蜀时刘备拍着他肩膀说\"元弟的脑子,比我这当哥的好使\"。
他向前一步,靴底碾过孙乾落下的草屑:\"按兵不动。\"
\"什么?\"简雍差点掀翻案上茶盏,\"乌巢若失,咱们二十万大军喝西北风去?\"
\"乌巢失不了。\"陈子元伸手按住案角,指腹触到贾诩圈画的朱痕,\"张南虽贪杯,可咱们前日刚派了三百校刀手过去——那些人是云长从荆州带出来的,刀磨得比月光还利。
乐进就算摸到寨后,也得先过这三百把刀的关。\"他转向刘备,目光灼灼,\"而延津...必须死守住。\"
贾诩抚须而笑,眼角的皱纹里浸着赞许:\"子元说得对。
曹操要的是咱们分兵,咱们偏要攥成拳头。
传令下去:乌巢守军按兵不动,只做被袭模样;延津方面,赵云带三千白马义从守西岸,黄老将军率藤甲兵伏在南坡——等曹操的人过了河,咱们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刘备的手掌重重拍在剑柄上,鳞甲相撞的脆响惊得帐外巡夜的雁群扑棱棱飞起。
他望着帐外渐亮的天色,喉结滚动:\"备这就去延津。\"
此时的黄河渡口,晨雾正像被刀割开般散去。
曹操立在楼船上,玄色大氅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对岸若隐若现的\"刘\"字旗,指尖摩挲着腰间玉牌——那是袁绍旧部送来的,此刻在掌心烫得慌。\"开船。\"他对掌舵的水手说,声音里裹着冰碴,\"告诉乐进,乌巢的火,该点了。\"
延津西岸的高坡上,刘备勒住青骓马。
他望着河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船,甲叶下的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曹操竟把整个虎豹骑都带来了,连许褚的镔铁大戟都在船头闪着冷光。
身后传来马蹄声,赵云的银枪挑开晨雾:\"主公,黄老将军已在南坡布好伏兵,子龙的白马义从随时能冲阵。\"
\"好。\"刘备抽剑指向河面,剑刃映出他泛红的眼尾,\"等曹操的前军过了河,咱们——\"
话音未落,对岸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曹操的旗舰上,一面\"吕\"字旗正破雾而起,红袍金戟的身影在船头格外醒目。
刘备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吕布!
他分明记得三日前细作回报吕布还在徐州养伤,怎么此刻...
\"翼德!\"刘备转头大喊。
张飞的丈八蛇矛已从后军挑开帐帘,豹眼圆睁时震得鬓角的红缨乱颤:\"哥哥说,某这就去会会那三姓家奴!\"
晨雾中,吕布的方天画戟已指向前方,赤兔马的嘶鸣混着黄河水的咆哮,在两军阵前撞出一片血雨腥风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