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丞相府的烛火在寅时三刻骤然明灭。
曹丕握着父亲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曹操的掌心早没了温度,最后那声\"孤去后,诸儿当...当守汉制\"的遗言还卡在喉间,便随着喉结的最后一次颤动散作了游丝。
\"父王?\"他轻声唤了句,指尖试探着探向鼻端。
帐外传来更漏的滴答声。
曹丕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个总被弟弟们抢了蜜饯的少年,也是这样跪坐在病榻前,看母亲卞夫人阖上眼。
那时他哭到喘不上气,如今却只觉得喉间发紧——不是悲恸,是某种更沉的东西,像块烧红的炭,正从心口往四肢百骸窜。
\"魏王崩了!\"守在帐外的侍医终于喊出声。
曹丕猛地起身,绣着金线的丧服扫翻了案上的药碗。
褐色药汁泼在\"魏\"字令旗上,晕开一片难看的污渍。
他望着父亲逐渐冷去的面容,袖中半块虎符硌得掌心生疼——三日前荀攸递来的密报还在眼前:夏侯渊的虎符在夔关被黄忠缴获,而他这半块,是父亲当年私铸的备用。
\"传典将军。\"他扯下腰间玉带,用帕子仔细擦了擦虎符上的铜锈,\"就说...就说魏王遗命,令虎豹骑即刻集结,随世子西巡。\"
侍从来回奔忙的脚步声里,曹丕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想起昨日午后,父亲握着他的手说\"子桓,你比彰儿多些算计,却少了份...血性\"。
现在他终于懂了,所谓算计,原是要把血性熬成药引,才能在绝境里换得一线生机。
洛阳城头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曹彰脸上。
他望着远处如墨的林梢,听着马蹄声由远及近——是虎豹骑的玄甲,是弟弟的亲卫。
\"大公子!\"当先的骑将滚鞍下马,\"世子留书说,洛阳城防交予您,他带三千精骑西去长安。\"
曹彰接过那封染着墨香的绢书,指腹蹭过\"弟丕顿首\"四个字,忽然笑出声。
他生得虎背熊腰,这一笑震得铠甲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他当我是守城的老卒?\"
骑将不敢接话,只垂着头看自己靴底的积雪。
曹彰突然把绢书揉成一团,随手丢进护城河。
冰面裂开细响,纸团沉下去时,他看见自己的倒影——络腮胡上结着白霜,眼睛却亮得像淬了火的刀。
\"告诉子桓。\"他扯下腰间的玄铁剑,剑锋挑开城垛上的冰棱,\"我曹彰的刀,要么插在敌人胸口,要么埋在洛阳土里。\"
骑将翻身上马时,曹彰望着逐渐远去的玄甲军,喉结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