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元没说话。
他望着校场边缘,几个老兵正蹲在雪地里,用刀尖在冻土上刻字——\"李二牛,常山真定人王铁柱,陈留己吾人\"。
字迹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军报都烫得人心头发疼。
\"会听见的。\"他说,\"等咱们打通商路,驼铃响起来的时候,他们的名字会跟着丝绸、茶叶、瓷器,传到大月氏,传到波斯......\"
\"报——南路军已过朱雀门!\"
传令兵的喊声响彻校场。
陈子元转头望去,只见南门外的官道上,一面\"文\"字旗正翻山越岭而来。
文聘骑在枣红马上,腰间的鱼肠剑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每经过一个茶摊,都会勒住马,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丢进老妇的竹篮——那是他当年在刘表麾下时,母亲教他的\"过乡礼\"。
\"文仲业倒是没变。\"张辽笑着摇头,\"当年在江夏,他追着我跑了三十里,就为了还我落在江边的酒葫芦。\"
话音未落,又有北地的寒鸦掠过头顶。
陈子元抬头,正看见北路军的旗号从城北的烽火台后升起。
张绣骑在西凉马上,手中马鞭指着远处的居延泽,对身边的偏将道:\"记着,进漠北前每人发五斤盐,马料里拌上胡麻——去年有个小子贪嘴吃了马料,拉了三天肚子。\"
\"将军!\"队尾突然传来一声喊。
一个少年兵跌跌撞撞跑过来,怀里抱着个陶瓮,\"这是我娘腌的酸黄瓜,说让将军路上开胃!\"
张绣翻身下马,接过陶瓮时特意弯着腰,免得碰到少年的头:\"替我谢你娘,等回来时,我让厨房炖锅羊肉,连你娘一起请。\"
少年的脸瞬间红到耳根,抱着空瓮跑远了。
陈子元望着张绣拍马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密报里的一句话:\"车师后国的老人们还记着,当年张济将军过境时,给每个孩子发了块糖。\"
\"子元大人!\"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陈子元转身,见尚书台的小吏抱着个漆盒,额角还沾着雪:\"贵霜密报!
刚从敦煌飞骑送来的!\"
他指尖微颤着打开漆盒。
羊皮纸上的字迹还带着沙粒,是敦煌太守赵俨的亲笔:\"贵霜副王率三万骑出蓝氏城,已过葱岭,前锋距疏勒仅七日路程。\"
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陈子元却觉得掌心发烫。
他望着校场上正在集结的三路大军,忽然想起今早朝会上,刘备说的那句话:\"三年不够,便五年。\"
\"去告诉陛下,\"他对小吏道,\"让尚食局的鹿肉羹多备些——等打完这仗,要请的人,比想象中更多。\"
小吏跑远了。
陈子元摸出袖中另一封未拆的密报,封皮上是孟光的字迹。
他望着远处御花园里的雪松林,那里的地底下,埋着他去年让人从美洲带回来的土豆种。
\"等开春......\"他低声道,指腹轻轻抚过封泥,\"该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