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千熵缓缓落下,踏在厚厚的骨灰之上,没有看暮湮,目光始终死死锁定在他心口那点微弱、痛苦的星芒上。他一步,一步,走到暮湮面前。那枯槁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扭曲着。
“璃儿…”暮千熵的声音颤抖着,伸出枯瘦、布满老人斑的手,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般,隔空抚向那布满裂痕的晶簇。一股精纯、温和到极致的暗金色能量,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涌入晶簇,抚慰熵璃溃散的灵体,驱散那顽固的暗紫毒斑。
然而,那暗紫毒斑异常顽固,竟与暮千熵的力量发生剧烈的排斥反应!熵璃的星芒发出一阵更加痛苦的抽搐!
“星髓本源剧毒…混合了熵兽的侵蚀…炁无涯…好狠的手段!”暮千熵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猛地收回手,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的身躯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嘴角竟溢出了一丝暗金色的血丝!显然,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千熵归寂”,以及试图救治熵璃的举动,对他这具早已油尽灯枯的身躯,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祖爷爷!您…”暮湮心头一紧,看着暮千熵嘴角的血迹和那枯槁到极致的面容,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他想起了在千烬宫,这位老人为了族群,不得不下令对他执行净世之刑的无奈…想起了他斩断血脉时那瞬间的苍老与悲凉…
“闭嘴!”暮千熵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第一次死死盯住了暮湮!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的秘密都剖开!“暮湮!告诉我!你体内那该死的熵兽侵蚀…还有…你究竟是谁?!为何璃儿会为了你…不惜燃烧本源,灵体溃散至此?!”他的声音因愤怒和心痛而嘶哑。
暮湮看着暮千熵眼中那深沉的痛苦和质问,看着心口晶簇内熵璃微弱却充满依赖的星芒,心中再无半分隐瞒的念头。他深吸一口气,迎着暮千熵的目光,沉声道:“我…是‘熵烬双生体’。炁无涯…是窃取了初代双生体力量、背叛了寂与烬的失败实验品!他的目标,是我体内的双生体本源,以及…熵璃的星辰本源!熵璃…是为了救我…”他将玄烬告知的真相,以及熵璃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过程,以神念飞速传递过去。
信息量庞大而惊人!暮千熵的瞳孔剧烈收缩,枯槁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愤怒、震惊、恍然、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悲凉与苦涩。
“熵烬双生体…炁无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暮千熵喃喃自语,仿佛瞬间苍老了十万岁。他看向暮湮的目光,无比复杂,有审视,有痛惜,有挣扎,最终,那燃烧的怒火缓缓熄灭,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冤孽…都是冤孽啊…”暮千熵的目光再次落回熵璃的晶簇,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心痛和决断。“璃儿…是爷爷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父亲…”
他猛地看向暮湮,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肃穆:“小子!听着!璃儿的本源溃散40%,灵体被星髓熵毒双重侵蚀,寻常手段已无法救治!唯有彻底激发你体内双生体的潜能,达到真正的‘烬域’之境,以焚世劫炎煅烧其本源,方能驱毒疗伤,固本培元!否则…她撑不过十二个时辰!”
暮湮心神剧震:“烬域之境?我烬脉才至第六重‘烬魂’…”
“所以,老夫要替你…打开枷锁!”暮千熵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枯瘦的双手猛地结出一个繁复到极致、燃烧着暗金火焰的古印!
**“烬墟秘印·祖血为钥,开汝樊笼!”**
轰——!!!
暮千熵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金光芒!这光芒并非攻击,而是源自他生命本源的燃烧!他本就枯槁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干瘪,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起,如同燃烧的暗金岩浆!一股浩瀚、精纯、蕴含着烬墟灵族最古老祖脉气息的磅礴力量,被他强行从体内剥离、凝聚!
噗!
暮千熵喷出一大口暗金色的心头精血!这精血并未洒落,而是化作九枚燃烧着、流淌着玄奥符文的暗金血符,环绕着他飞舞!
“以吾暮千熵,烬墟灵族第八代守脉族老之血为引!以吾残躯为薪!解汝血脉之封,承吾烬墟之道!”暮千熵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带着献祭一切的悲壮!
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九枚燃烧的暗金血符,如同九颗燃烧的星辰,瞬间没入暮湮的胸膛!
“呃啊——!!!”
暮湮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咆哮!那九枚血符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炽热的钥匙,狠狠刺入了他血脉深处最本源的枷锁!一股源自血脉、被尘封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彻底引爆!
轰隆隆——!!!
暮湮的身体猛地弓起!右臂之上,那覆盖着寂烬劫甲初胚、布满裂纹的部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金光芒!劫甲再也无法束缚这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洪流,“咔嚓”一声彻底崩碎、剥离!露出下面…那已经完全晶化、如同暗红琉璃般的右臂!
但这晶化,不再是畸形的熵兽侵蚀!
在暮千熵燃烧祖血凝聚的血符冲击下,在暮湮自身对“烬”之真意(守护之怒)的领悟下,那晶化的右臂表面,无数扭曲的暗红色纹路被强行抹去、重组!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更加玄奥、更加复杂、如同亿万恒星运行轨迹般生生不息的——**烬脉圣纹**!这些圣纹不再是幽邃的防御熵文,而是流淌着焚尽万界、开辟新生的炽热伟力!
与此同时,暮湮的识海深处,仿佛有一道横亘万古的闸门被轰然冲开!无数关于火焰、关于净化、关于领域、关于“烬”之法则终极奥义的知识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汹涌灌入!
**《烬墟经·域篇》!**
这是烬墟经第七重“烬域”乃至触摸第八重“烬墟”的无上秘典!是暮千熵以自身生命本源为代价,强行灌输!
“呃…啊啊啊!”暮湮的意识被这浩瀚的知识洪流冲击得几乎溃散,身体更是如同被投入了恒星核心!右臂烬脉圣纹疯狂闪烁,散发出恐怖的高温,周围的骸骨地面开始融化、汽化!他的体温瞬间突破了十万焱、百万焱…还在疯狂飙升!
心口晶簇内,熵璃的星芒似乎也被这股同源而炽热的力量引动,传递出微弱的渴望。
“小子!撑住!”暮千熵的声音变得无比虚弱,却带着最后的严厉,“记住这力量!记住璃儿为你付出的一切!记住你的道!用这力量…去守护!去焚尽一切魑魅魍魉!”他枯槁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周身燃烧的暗金光芒急剧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祖爷爷!”暮湮强忍着血脉解封和知识冲击带来的无边痛苦,看着暮千熵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看着心口熵璃微弱的星芒,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如同熔岩般在他胸中沸腾!
他猛地单膝跪地,右臂那流淌着烬脉圣纹的晶化手臂重重按在滚烫融化的骸骨地面上,对着暮千熵,发出了源自灵魂的誓言:
“暮湮在此立誓!必以烬墟之火,焚尽炁无涯!必以双生之力,护熵璃周全!此身此魂,纵使焚为劫灰,亦不负祖爷爷今日解封授道之恩!不负熵璃舍身相护之情!”
誓言铮铮,回荡在死寂的骸骨海上空。
暮千熵看着跪在面前的暮湮,看着他右臂上那代表着烬墟之道的圣纹,看着他眼中那由痛苦、悲怆淬炼而出的坚定火焰,那枯槁的脸上,终于缓缓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却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的…释然笑意。
“好…好孩子…”暮千熵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最后一丝生命之火在他眼中跳动,“带着璃儿…活下去…去寂灭之渊…那里…有烬祖留下的…最后…”
话语未尽。
呼——
一阵骸骨海冰冷的死寂之风拂过。
暮千熵佝偻的身躯,如同燃尽的枯木,无声无息地化为无数闪烁着暗金余烬的光点,飘散在冥骸墟永恒的阴影之中。
原地,只留下一枚悬浮着的、黯淡无光、却蕴含着暮千熵最后一丝守护意念的暗金色符文,缓缓飘向暮湮的心口,融入那守护着熵璃的北斗裂痕晶簇。
烬魂悲歌,于此落幕。留下的,是解封的血脉,是传承的道火,是少年背负着逝者之托与守护之誓的…沉重前路。骸骨海的风,呜咽着,卷起漫天暗金色的余烬,如同为逝去的族老,奏响最后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