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霸与三十万魏阳精锐南下的消息,如同自魏阳国王都席卷而来的凛冽寒潮,瞬间冲散了庆城内外尚未完全沉淀的胜利喜悦,将一股沉重如铅的战争阴云重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三十万!这不仅仅是数字的叠加,更代表着魏阳这台战争机器真正的、毫无保留的怒火。
尤其统帅是东方霸——那个名字本身就如同山岳般压在天下武将心头,被誉为魏阳支柱、十大神将第四的恐怖存在。
再加上深不可测的方知远为军师,其威胁程度,远超之前的蒙骜。
庆州上下,刚刚放松的神经立刻紧绷到了极致。
城防加固日夜不停,新兵操练的号子声中多了几分急促,各营将领频繁出入节度使府(即原庆城官署),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武阳与诸葛长明几乎是不眠不休,对着巨大的沙盘和地图,推演着各种可能,眉头终日紧锁。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将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存亡之战。
就在这片山雨欲来的压抑氛围中,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传来——楚烈国二公子熊亮,仅带着不足百人的护卫队伍,轻车简从,已抵达庆州地界,请求拜会武阳。
消息传到节度使府,正在议事的众将顿时哗然。
“熊亮?他还敢来?!”
李仲庸第一个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当初在城关镇,他们楚烈军是怎么做的?坐视我军与蒙骜血战,最后关头才出来摘桃子,若非我等死战,当初陆安郡那些城池岂能拿下?之后更是背信弃义,差点让我军陷入绝境!害得元帅差点阵亡!这等反复无常的楚烈军,不见!直接乱棍打出去!”
赵甲面色沉郁,接口道。
“李将军所言极是。楚烈军信誉早已扫地,此时前来,必是因东方霸大军压境,心生恐惧,又想利用我军为其挡箭!其心可诛!”
连一向沉稳的赵玄清也微微皱眉。
“元帅,楚烈军前科累累,不可不防。熊亮此来,无非是想再次联合。然,与虎谋皮,风险极大。”
段枭更是直接,瓮声瓮气道。
“跟他啰嗦什么?让俺老段带人去,把他那百十号人全砍了,脑袋给那什么东方霸送过去,就说咱们自己就能搞定,不用他们楚烈假惺惺!”
帐内反对之声一片,几乎众口一词,对楚烈军充满了不信任与敌意。
这也难怪,城关镇被“卖”的经历,如同扎在所有靖乱军将领心头的一根刺,至今隐隐作痛。
武阳没有立刻表态,他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摇扇的诸葛长明。
诸葛长明羽扇轻摇,缓缓道。
“诸位将军所言,皆在情理。楚烈军确非善与之辈。然,眼下之势,东方霸三十万精锐,加上陆安郡庞涓残部,魏阳总兵力已超四十万,甚至可能达到五十万之巨。”
“如此泰山压顶之势,单凭我军一己之力,纵有坚城之利,将士用命,胜算亦极为渺茫。熊亮此来,虽是因势所迫,欲借我之力,但反过来看,我军……又何尝不需借楚烈之势?”
他顿了顿,看向武阳,语气凝重。
“主公,此乃危局,亦是险棋。拒绝熊亮,我军或将独木难支;接纳熊亮,则需时刻提防盟友从背后捅来的刀子。如何抉择,在于能否掌控这联盟的主导,并设下足够的防范之策。”
武阳目光闪烁,沉吟片刻,决然道。
“见!为何不见?听听这位二公子,此番又能说出什么话来。传令,以礼相待,请熊亮公子府中一叙。众将随我一同会见。”
命令下达,尽管众将心中不满,但军令如山。
很快,节度使府议事大堂内,气氛微妙。
武阳端坐主位,诸葛长明陪坐一侧,
下方赵甲、赵玄清、李仲庸、孙景曜、蓝延煜等核心将领分列左右,人人面色严肃,目光锐利,如同审视猎物般盯着门口。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
只见楚烈国二公子熊亮,身着锦袍,未着甲胄,仅带了两名文士打扮的随从,步履从容地走入大堂。
与靖乱军将领们的肃杀之气相比,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微笑。
“武帅!诸葛先生!诸位将军!熊亮不请自来,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熊亮拱手为礼,姿态放得颇低,声音清朗,打破了堂内的沉寂。
武阳面色平静,抬手示意、。
“二公子远来是客,请坐。不知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熊亮依言在下首客位坐下,目光扫过在场众将,尤其在面色不善的李仲庸等人脸上停留一瞬,随即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真诚的愧色,开始了他的表演。
“武帅,诸位将军,今日熊亮此来,首要一事,便是代表我楚烈国,为我两军此前在城关镇产生的一些……误会,向武帅及靖乱军的诸位兄弟,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他站起身,对着武阳及众将方向,深深一揖。
这一举动,让李仲庸等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地提起这桩旧怨。
熊亮直起身,脸上带着无奈与愤懑,语速不急不缓,却极具感染力。
“不瞒武帅,当日之事,我熊亮与大元帅纪元嵩,亦是痛心疾首!我二人始终认为,靖乱军乃讨伐魏阳的义师,与我楚烈志同道合,理当互为唇齿,共抗强敌!然而……唉!”
他重重一叹,
“国内亦有不谐之音。我那位三弟熊炎,为一己之私利,罔顾大局,与武帅你结怨至深,在父王面前屡进谗言,更在军中安插亲信,掣肘大元帅的决策!当日城关镇按兵不动,乃至后续一些不愉快,实非我与纪元帅本意,皆是受那熊炎一派势力逼迫,力有未逮,以致酿成误会,令友军寒心!每每思之,熊亮皆感愧悔难当!”
他巧妙地将所有责任推给了政敌三公子熊炎,将自己和纪元嵩塑造成了顾全大局却受制于人的“友好派”,言辞恳切,表情到位,若非深知楚烈内部倾轧残酷,几乎要让人信以为真。
话锋一转,熊亮神色变得无比严肃,开始分析当前利害。
“武帅,诸位将军,过去的误会,熊亮恳请暂且放下。因为眼下,你我双方,乃至天下所有不愿屈从魏阳暴政之士,都已面临生死存亡之关头!东方霸之名,想必诸位比熊亮更清楚!三十万魏阳最精锐的战卒,加上算无遗策的方知远为军师,其兵锋之盛,绝非昔日蒙骜可比!据我方可靠情报,魏阳此次动员的总兵力,已逾五十万!”
“五十万”
这个数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连最初叫嚣最凶的李仲庸,脸色也微微发白。
“五十万大军,携泰山压顶之势而来!”
熊亮的声音提高,带着一种紧迫感,
“其目标,绝不仅仅是庆州,更是要一举荡平所有敢于反抗的力量!武帅,纪元嵩大元帅派我前来,正是深知‘唇亡齿寒’之理!若我等此时再不摒弃前嫌,精诚团结,仍各自为战,甚至相互猜忌,则必被魏阳以绝对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届时,天下虽大,恐再无楚烈与靖乱立锥之地!此非危言耸听,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熊亮目光灼灼地看向武阳,提出了最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