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之后,更需要耐心和细致,来清理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他的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
……
雷霆骤雨般的抓捕与查抄之后,江宁城陷入了一种表面肃杀、内里暗流汹涌的诡异平静。
大牢人满为患,市舶司衙门贴上了封条,几家涉案豪商的宅邸库房被查抄一空,一箱箱赃银赃物和如山账册被运回府衙。
然而,真正的较量,此刻才从街头转入了府衙高墙之内,转入了阴冷的审讯室和堆积如山的卷宗里。
姜淮深知,抓人只是开始。要让这些盘根错节的蠹虫伏法,追回被吞蚀的国税,并真正整肃吏治。
必须要有铁一般的证据链和经得起推敲的供词。他面对的,是一群老奸巨猾、关系网密布的官场老吏和商场巨贾,他们绝不会轻易认罪。
审讯在市舶司旁临时设立的“办案值房”内进行。姜淮坐镇主位,两旁是皇帝派来的缇骑统领和浙江按察使司派来“协办”的官员,实为监视与制衡。
第一个被提上来的是市舶司一名核心吏目,姓孙。此人面色灰败,却眼神闪烁,显然早已打好腹稿。
“孙吏目,”姜淮声音平淡,翻开账册,“去年暹罗商船‘海龙号’。
实录瓷器一千二百箱,你司账目只记八百箱,差额四百箱的税款,共计纹银一千六百两,去了何处?”
孙吏目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大人明鉴!此事……此事小人确有失察之罪!但……但绝非小人贪墨!
定是下面具体经办的胥役做了手脚,瞒报了数目!小人一时不查,被其蒙蔽!小人愿领失察之罪!”他巧妙地将责任推给“下面人”,自己只认一个最轻的“失察”。
“哦?胥役所做?”姜淮并不动怒,从证物中抽出一张纸?
“这是从你家中搜出的私账,上面清楚记着,去岁中秋,你入账‘海龙号分红’银五百两。这又作何解释?莫非是胥役贪了钱,还要分你一半?”
孙吏目脸色瞬间惨白,汗如雨下,支吾着无法应对。
姜淮又接连抛出几笔账目,皆与搜出的私账、以及其他案犯的零星供词相互印证,逼得孙吏目漏洞百出,最终心理防线崩溃,瘫倒在地,开始吐露实情,并攀扯出更多上线和同伙。
审讯如同剥笋,一层层进行。有的罪犯负隅顽抗,试图一言不发;有的哭天抢地,扮可怜博同情;
有的则试图避重就轻,只承认无关痛痒的小罪;更有甚者,暗中串供,试图统一口径,将责任推给已经倒台的钱通判或刘太监。
姜淮对此早有预料。他采取了分化策略。对态度恶劣、拒不配合者,动用雷霆手段,以王命旗牌施压,甚至请出皇帝派来的缇骑进行威慑;
对罪行较轻、或有悔过表现者,则许以戴罪立功,让其检举揭发,争取宽大处理。
更重要的是,他手中握有那几本致命的暗账副本!
每一笔记录,时间、金额、经手人,清晰无比。每当案犯试图狡辩时,他便直接将账册摔在对方面前,往往能起到一击毙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