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帝端坐龙椅,面色沉静,目光扫过群臣,落在了方南身上:“方爱卿,你意下如何?”
方南应声出列,躬身道:“陛下,诸位大人求战心切,为国建功之心,臣深表敬佩,臣以为,此刻绝非大举出兵之良机。”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方南身上。
方南继续道:“其一,蛮族虽内乱,其根基尚在,骑兵主力犹存。”
“我大军若此时贸然进入草原,乌勒吉、巴特尔、苏伦三人,无论彼此间仇怨多深,在面对我大楚这个共同的外敌时,极有可能暂时放下纷争,联手对抗。”
“届时,我军将面对整合后的蛮族全力反扑,胜负难料,即便胜,也必是惨胜,消耗巨大。”
“其二,我朝新军火器营,成军日短,操练未精,新式战术、诸兵种协同尚在磨合,仓促上阵,难以发挥火器之最大威力,恐反受其害。”
“其三,征讨蛮族,乃国战,须做万全准备,通往庭州的公路、铁路方才动工,后勤补给线尚未稳固。”
“大量军械、粮草转运仍依赖传统方式,效率低下,难支撑大军长期远征,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不继,乃兵家大忌。”
“故臣之愚见,当下最佳之策,乃是静观其变,加速准备。让蛮族三子继续自相残杀,消耗其人口、牲畜、士气。”
我朝则借此宝贵时机,全力训练火器营,加快道路修建,囤积物资,革新军备。”
“待我火器营战力大成,道路畅通,后勤无忧,蛮族亦在内斗中元气大伤之时,再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击,方可毕其功于一役,真正彻底解决北疆之患。”
“若此时仓促出兵,恐将蛮族内乱转化为一致对外之战,反助其凝聚,与我初衷背道而驰,陷入消耗泥潭,于国不利。”
方南的分析切中要害,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主战的狂热,先前主战的一些将领大臣,露出了思索之色。
建武帝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方爱卿老成谋国,思虑周详。确如所言,蛮族内乱,于我有利,然利在何处,需审慎把握。贸然介入,反为不美。”
“传朕旨意,北疆各镇,加强戒备,严密监视蛮族动向,征讨蛮族之国策,依既定方略执行,各部需全力配合方南,加速新军训练与道路修建,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群臣齐声应和。
这天,方南正在工部的将作监作坊内,与从封地调来的几名工匠一起,指导工部的匠人尝试仿制蒸汽机,一个来自火器营的教官骑着快马,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火器营出事了!”
方南心中一惊,放下手中的工具:“何事惊慌?”
“训练……训练时,有几门大炮和十几支步枪炸膛了!死……死了两个教官,伤了五个,还有几十个士卒也死伤了!”
方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二话不说,冲出工坊,翻身上马,朝着火器营驻地疾驰而去。
赶到火器营时,主帅周勃、总教官石头以及王二蛋等一众教官早已在营门处等候,个个面色凝重。
“怎么回事?!”方南勒住马缰,厉声问道,目光扫过众人。
石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虎目含泪:“大人!是末将失职!训练都是严格按照流程走的,装药量、步骤绝无差错,是……是火炮和枪本身的问题!”
“伤亡如何?”
“死了两个火炮教官,都是跟着我从西域回来的老兄弟……伤了五个步枪教官,士卒死了十一个,重伤二十余,轻伤更多……”石头的声音哽咽。
方南强压怒火,沉声道:“带我去现场!”
在火炮训练场,几门炸膛的火炮还保持着惨烈的原状,炮管扭曲撕裂,甚至有一门从中间彻底炸开,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地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和焦黑的火药痕迹。
方南走到一门炸膛的炮旁,仔细查看破裂的炮身。
铸造工艺看起来并无明显瑕疵,炮管壁厚也符合标准。
方南目光转向一旁的炮弹,这些炮弹的弹壳都是由黄铜制成,细看之下,颜色似乎与平常所见略有差异,显得有些发暗,光泽不足。
“拆一颗炮弹!”方南命令道。
火器营随军的维修工匠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取来一颗完好的同类炮弹,使用工具将其拆解。
撬开弹壳后,工匠仔细检查了内壁和材质,又用锉刀锉下一些碎屑观察,脸色越来越难看。
“回……回大人!”工匠声音颤抖,“这弹壳……并非纯黄铜!里面……里面掺杂了大量的铅和少量其他贱金属!质地酥脆,承受不住发射药的压力,所以……”
方南又让人取来一批训练用的步枪子弹,命令一并检查。
结果很快出来,步枪的子弹壳同样存在严重的材质问题,铜料不纯,掺杂使假!
“混账!!!”方南勃然大怒,额角青筋暴起。
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关乎军队战斗力、关乎将士性命的火器弹药上动手脚,以次充好。
“军器监负责铸造这批弹药的是谁?”方南的声音冰冷。
周勃连忙回道:“是军器监丞赵德明,其下主要负责此事的是监作孙福,以及一批专司弹壳铸造的工匠。”
“立刻!”
方南语气杀气腾腾,“以我路政督办司的名义发文,将军器监监丞赵德明、监作孙福,以及所有参与这批弹药制作、检验的管事、工匠,全部给我拘传到火器营来!”
“一个都不准漏掉,本官要亲自审讯,看看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