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心系天下、甘愿牺牲的情怀,马清自愧不如,唉,”马清强行压下怒火,脸上挤出一副感佩的表情,朝着苟曦的背影使劲伸了伸大拇指,“只是,马清乃军户出身,早年所想,不过是苟全性命于乱世。如今侥幸得居太守之位,所求也不过是一方安稳。说来惭愧,我至今尚未娶妻,连被家中婆娘管束的滋味都未曾尝过。身为东平太守,守土安民,乃我份内职责,自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可是,若要抛开郡内数万百姓,远赴东海国,去行刺一位朝廷亲王……”马清的语气清晰而决绝,“此非我份内之事,恕马清不敢!”
苟曦猛地转过身来!
他脸上那套温和与慨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紧绷如铁,两块高耸的颧骨仿佛骤然沉了下来:“马清!”他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再无半点之前的“循循善诱”,“苟某向来行事,喜欢直来直去!在兖州这块地面上,通常我只需要说半句话,八郡五十六县的上下千名官吏,就能领会那剩下的九句半!就算我只是点个头,使个眼色,他们也会主动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让我满意!”
他迈前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向马清涌来:“看在长沙王殿下的情面上,我对你,已经是一再宽容,破例再三!今日我给你说了这么多道理,分析了这么多利害,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是不懂也好,装聋作哑也罢,”他伸出手指,如同握着一柄无形的利剑,狠狠地指向马清,“现在,苟某明确告诉你,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命令!”
一股炽烈的怒火猛地从马清胸腔炸开,直冲头顶,几乎要让他失去理智。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高大空旷的刺史府大堂,此刻死寂得可怕,那种无形的威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门外,那些持刀的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不时闪过。博山炉中依旧在袅袅吐着那甜腻的沉香,这曾经象征高雅的香气,此刻却像粘稠的糖浆,紧紧粘附在马清的皮肤上,让他感觉浑身难受。
“马清,乃是朝廷正式册封的东平郡太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守土有责。”马清从坐枰上缓缓站起身来,挺直脊梁,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朝着面色铁青的苟曦拱了拱手,“使君今日找我,商议此等事宜,实乃所托非人。郡中公务繁忙,流民安置、军备整饬,千头万绪,若使君无其他吩咐,马清……先行告辞。”
他不再看苟曦那难看的脸色,转身便向着大门方向走去。
苟曦背着手,如同一尊铁塔般站在原地。他身材消瘦,骨架却异常宽大,此刻一动不动,浑身散发着一股如同铜墙铁壁般冰冷而坚固的气场。这股强大的气场,仿佛化作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堵住了通往门外的路。若是寻常官员,恐怕早已在这股压力面前心惊胆战,止步不前。
马清却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那迫人的气势。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自然摆动,挺胸抬头,步履从容地直接从苟曦身边穿过。那堵无形的、似乎难以逾越的墙,在他坚定而坦然的态度面前,竟如同虚设,被他轻易“穿过”。
就在马清走出苟曦身后五六步,眼看就要跨出那扇象征着权力与束缚的大门时,身后传来了苟曦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的声音:“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朝廷的太守,恪尽职守。那么,你私通羯人流寇,纵敌归山,这又该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