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控制点到了。”郑丽华对照着图纸,在一棵歪脖子核桃树下停下脚步。树干上还留着去年村民刻的记号,歪歪扭扭的“王”字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她放下全站仪,开始架设仪器,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好几次都没把螺丝拧紧。
“我来吧。”陈景辰接过仪器,动作熟练地调平、对中。他在邱家屿项目时跟着测量队干过半个月,这些活儿虽然不常做,却还记得要领。“全站仪要先粗平,再精平,气泡居中了才能准。”他边做边说,像个耐心的师傅。
郑丽华在一旁认真看着,手里的笔记本飞快地记着:“粗平看圆气泡,精平看长气泡……”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笔记本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第一个点放出来时,太阳已经升高了不少。原本带着凉意的风变得燥热起来,吹在脸上像带着细小的沙粒。陈景辰用测钎在地上扎了个洞,又在旁边插上红色的标杆,标杆在杂草丛里格外醒目,像个小小的坐标。
“下一个点在东南方向,距离150米。”郑丽华报出数据,收起图纸往那边走。刚迈出几步,脚下忽然一滑,他惊呼一声,踉跄着差点摔倒。陈景辰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才发现他踩进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小土坑,雨鞋里灌满了泥。
“没事吧?”他问,语气里带着担忧。
“没事没事。”郑丽华站稳后,赶紧把雨鞋里的泥倒出来,“这草太密了,根本看不清路。”
陈景辰皱了皱眉,从旁边折了根粗壮的树枝,递给他:“拿着当拐杖,探探路再走。”他自己也折了一根,走在前面开路,树枝划过草丛,发出“唰啦唰啦”的声响,惊起几只蚂蚱,蹦跳着消失在深处。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每一步都格外艰难。杂草缠住脚踝,像有无数只手在拉扯;脚下的泥土松软,时不时会陷下去半只脚;不知名的小虫在耳边嗡嗡作响,时不时还会撞到脸上。郑丽华的白色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可他手里的图纸却始终紧紧攥着,生怕被汗水打湿。
“景辰,你说咱们为啥非要在这么偏的地方放线啊?”他喘着气问,声音里带着点委屈,“用无人机定位不行吗?”
“无人机定的是大致位置,精确到点还得靠全站仪。”陈景辰停下脚步,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施工红线差一点都不行,多占了村民的地,少划了施工区,都会出麻烦。安全管理从源头就得较真,你说对不?”
郑丽华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他想起入职培训时,老师说的“安全无小事,细节定成败”,原来这话不只适用于现场防护,连放线这样的前期工作也一样。她看着陈景辰额角滚落的汗珠,砸在干燥的土地上,瞬间洇出个深色的小点,心里忽然觉得,手里的图纸沉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