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甸的秋老虎依旧蛮横,太阳把工地的黄土晒得冒白烟,空气里浮动着尘土和机械油混合的燥热气息。陈景辰站在项目部门口的临时岗亭旁,手里攥着两顶安全帽,指腹反复摩挲着帽檐上的划痕——这是他这两天熬了三个通宵,重新补做资料时,不小心蹭到桌角留下的印记。
“别紧张,席总不是难缠的人。”黎伍伟站在他旁边,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领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他昨天把汇报材料改了七遍,此刻公文包的拉链还在微微发烫,那是被手心的汗焐的。
陈景辰没说话,只是望着通往工地的那条临时便道。路面被前两天下的雨冲刷出深浅不一的沟壑,像一道道没愈合的伤疤。他心里清楚,这次检查最关键的就是安全资料,可他补做的那些,终究带着仓促的痕迹,远不如第一次做得扎实。风从山坳里吹过来,带着包谷地的青涩气,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滞闷。
“嘀——嘀——”
两声急促的喇叭声划破空气,一辆黑色轿车像条泥鳅,在坑洼的便道上扭了几下,猛地停在门口。车窗摇下,露出罗魈仁那张油光锃亮的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
“黎伍伟!”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皮,“领导马上就到,安全帽和反光背心都备齐了?还有你,汇报材料捋顺了没?席总最看重现场进度,等会儿问起来别支支吾吾的!”
黎伍伟赶紧点头,腰弯得像把弓:“准备好了罗经理,都捋顺了。”
罗魈仁的目光扫过陈景辰,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在打量什么不起眼的物件。“小陈也在啊,”他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安全资料都齐了?别到时候领导问起来,你拿不出东西。”
陈景辰攥着安全帽的手紧了紧,帽檐的塑料边缘硌得手心生疼。“都准备好了,罗经理。”他平静地回答,目光落在对方擦得锃亮的皮鞋上——那鞋跟在干燥的土路上,竟没沾半点灰。
“那就好。”罗魈仁扯了扯熨帖的袖口,没再多说,脚下猛地踩了油门。轿车“嗖”地窜了出去,扬起一阵黄尘,呛得陈景辰和黎伍伟下意识地别过脸。尾气的味道混着尘土,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像层挥之不去的油腻。
“罗经理一直这样。”黎伍伟咳嗽着,低声解释,像是在替谁道歉。
陈景辰没接话,只是把安全帽往旁边挪了挪,避开那片还没散尽的尘土。他想起前几天补资料时,左猷居说的话:“罗副经理最讲究场面,你把表面功夫做足了,比啥都强。”当时他没往心里去,此刻看着那辆车消失在项目部拐角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