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浸透了青梧城的每一寸肌理。丁愚站在城南的望仙桥上,背后是渐次熄灭灯火的坊市,身前是墨色翻涌的夜雾。他挥了挥手,不是告别谁,只是想驱散那股缠绕心头的血腥气——半个时辰前,城主府的厮杀声还震得窗棂发抖,此刻却只剩夜风吹过残破牌匾时的呜咽。
“丁先生留步!”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丁愚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城主千金苏绾绾,此刻正提着襦裙跌跌撞撞跑来,发髻散乱,脸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污。这个平日里连采花都会怕蜜蜂蛰的娇小姐,今晚却握着匕首挡在他身前,替他挨了妖兵淬毒的一箭。
“你的伤……”苏绾绾追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从袖中掏出个青瓷药瓶,“这是我家传的‘玉露膏’,能解百毒的……”
丁愚垂眸看着她颤抖的手。药瓶上还刻着缠枝莲纹,是去年上元节他陪她在珍宝阁挑的。那时她笑靥如花,说要把最好的伤药留给最需要的人,没想到一语成谶。
“不必了。”他轻轻推开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这些日子练剑磨出来的。三个月前青梧山出现第一只妖物时,她还只会躲在屏风后发抖。
苏绾绾的眼圈红了:“先生要去哪里?青梧城不能没有您……”
“它需要的不是我。”丁愚转身望向城外的青梧山脉,那里的轮廓在月色下像头蛰伏的巨兽。他背后的衣衫突然鼓起,两道青碧色的光翼破衣而出,叶片般的鳞羽在月光下流转着翡翠光泽,扇动时带起满袖清冽的草木香。这是他藏了二十年的秘密——青梧龙族最后的后裔,血脉里流淌着与这片山脉共生的力量。
苏绾绾惊得后退半步,手中的药瓶“哐当”落地,摔碎在青石板上。透明的药膏混着碎裂的瓷片,像一滩凝固的泪。
“您……您是龙?”她的声音发颤,却没有恐惧,只有恍然大悟的释然,“难怪您总能提前知道妖物的动向,难怪您的剑能劈开妖雾……”
丁愚没有回答。他抬起右手,龙脊剑自动从剑鞘中跃出,悬浮在掌心。剑身狭长,暗纹流转,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这把剑是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说剑身里封着青梧龙的魂,只有血脉觉醒时才能真正驾驭。那时他还不信,直到三天前,当第一波妖兵攻破城门时,这把沉寂了十年的古剑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
“照顾好自己。”丁愚最后看了她一眼,青梧龙翼猛地扇动,带起的气流吹落了她鬓边的白花。他像一片被风卷起的叶子,掠过沉睡的城池,朝着城外十里坡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