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尚未从皇浦云肩头散尽,他刚自那挂银绸般的瀑布后转出,衣襟上还凝着细碎的水珠。方才潭底蛟龙摆尾掀起的暗流犹在胸中回荡,此刻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山间宁静。
\"将军!庆州八百里加急!\"亲兵阿武甲胄上还沾着山道泥尘,踉跄着扑跪在青石板上,手中竹筒几乎要戳进石缝里。皇浦云接过那卷火漆封口的羊皮纸时,指腹触到纸页上未干的血迹——送信使沿途咬破手指按的血印,在\"十万火急\"四字旁晕开暗红蛛网。
\"说。\"他只吐出一个字,山风却骤然卷起他墨色袍角。阿武喉咙滚动着,声音劈得像被刀割:\"三日前城门被破,州府火光冲天,来敌黑甲玄旗,番号不明,守城将士已经战死大半!\"信笺在颤抖的指间几乎要被捏碎,\"通判大人最后传信说...说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可咱们查遍军册,根本没有那支玄甲军的记录!\"
皇浦云的玄色披风骤然绷紧,瀑布轰鸣中,他听见自己佩剑出鞘的轻响。\"备马。\"这两个字砸在青石上,惊起几只山雀。亲兵抬头时,只看见将军背影已没入云雾深处,腰间虎符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一如庆州城头此刻的血色朝阳。
皇浦云靴底猛夹马腹,缰绳勒出渗血指痕。乌骓马人立而起,铁蹄踏碎晨露,驮着他冲向西北方漫天烟尘。庆州驻兵不足五千,都是随他出生入死的旧部,怎么会让不明军队摸到城下。
\"番号不明……\"皇浦云咬牙嚼碎这四个字。北境蛮族用狼旗,南疆土司饰鸟羽,中原诸侯各有图腾,哪来的军队敢用无名旗帜?除非是……他不敢深想,靴跟重重磕在马腹,乌骓发出一声悲鸣,速度又快了三分。
地平线上突然炸开一团火光,庆州方向的夜空,已被冲天火光撕成了破布。皇浦云眼前一黑,几乎从马背上栽下去。那道狼烟此刻在他眼里,活像一道绞索,正死死勒住他的脖颈。
残阳映得庆州边城断壁残垣一片猩红。皇浦云勒住缰绳,胯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腔喷出两道白气。城墙垛口尽毁,焦黑的木梁斜刺苍穹,几面残破的旗帜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上面的字号早已被硝烟熏得模糊不清。
\"将军,城门口似有少量溃兵。\"亲兵低声禀报。
皇浦云眉头紧锁,马鞭遥指城门:\"不必理会。传令下去,全军在西郊山坳扎营,不得靠近城门百丈之内。\"他翻身下马,玄色披风扫过满地碎石,发出簌簌轻响。
十数名亲兵迅速散开,青色营帐在暮色中次第支起,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多余声响。皇浦云走到一处高坡,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城池轮廓,忽然屈指在唇边打了个呼哨。
阴影里应声走出两个灰衣人,身形瘦小,眼神却亮得惊人。\"带足干粮,\"皇浦云声音压得极低,\"一人去东南方向的云水城,一人往西北的黑石关。三日之内,我要知道敌军主帅是谁,粮草囤积在何处。\"
灰衣人抱拳行礼,转身便要融入夜色。\"等等,\"皇浦云叫住他们,指尖在腰间玉佩上轻轻摩挲,\"告诉潜伏的暗线,若遇紧急情况,按第三套密语传信。\"
寒风卷起砂砾扑在脸上,皇浦云望着细作消失的方向,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远处城池突然传来几声犬吠,在死寂的旷野中传出老远。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剑,月光在剑刃上流淌,映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夜色渐浓,中军帐内的残烛摇曳不定,将皇浦云的身影拉得颀长。他负手立于地图前,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案几,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标注着庆州的位置。
派出去的三波细作如同石沉大海,至今杳无音讯。这让他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那支突然出现在庆州城外的军队,到底是什么来头?斥侯回报说,他们甲胄齐整,进退有度,绝非寻常的流寇或叛军。可他们既无旗号,也无番号,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将军,斥侯又有回报。”帐外传来亲兵的声音。
皇浦云转过身,沉声道:“说。”
“那支军队又开始攻城了,攻势比之前更猛。城中的守军快撑不住了。”
皇浦云眉头紧锁,走到帐门口,望着远处庆州城的方向。夜幕中,隐约能看到火光冲天,厮杀声此起彼伏。他知道,城中的守军都是些老弱残兵,根本不是那支神秘军队的对手。
但他不敢轻易出兵。庆州是北境重镇,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弄清楚对方的底细,才能做出下一步的部署。
“传令下去,”皇浦云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只令城中的原驻军固守城池,不得主动出击。违令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