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且行且看,浑然不觉,在他们身后约莫十丈开外,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紧紧跟随着。
那黑影身形瘦长,动作轻盈至极,踏在青石板上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显然是个轻功造诣极高的人物。
他巧妙地利用着宫墙的阴影和廊柱的遮挡,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前方三人的背影,却又保持着一个绝妙的距离,既能看清他们的一举一动,又不至于被轻易察觉。
向平因为案情大有突破,心情极好,脚下也轻快了许多。
小山子和鬼见愁则完全沉浸在皇宫的壮丽之中,哪里会留意到身后的异样。
那黑影就这么不紧不慢地缀着,像一只潜伏在暗夜中的猎豹,耐心等待着什么,又或者,仅仅是在观察。
暮色早已浸透了重檐庑殿顶,夜凉如水。
三人踏着冰凉的青砖,缓步走出了内城,向着外城的朱雀门行去。
檐角悬挂的铜铃在夜风中“叮铃铃”轻晃,清脆的响声惊起几只在檐下歇息的灰雀,“扑棱棱”地掠过不远处太极殿巍峨的螭吻,消失在深沉的夜空。
穿过一道道朱漆宫门,城楼斗拱间悬挂的蟠龙宫灯一盏盏次第亮起,灯光摇曳,如繁星点点缀在墨色的夜幕上,将脚下的御街照得一片通明。
御街笔直得像用墨线画出来一般,一直延伸向远方,望不到尽头。
道旁的古槐树刚刚抽出嫩绿的新芽,在灯笼的微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御沟里的春水静静流淌,倒映着天边最后一抹尚未完全褪去的晚霞余晖。
“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巡夜的金吾卫甲胄铿锵,手提灯笼,列队而来。灯笼上斗大的“大宋”二字在风中微微晃动,忽明忽暗。
三人连忙避到路边,待金吾卫走过,才继续前行。
转过一座名为“州桥”的石拱桥,前方朱雀门的巨大轮廓便如一头蛰伏的巨兽般,在夜色中赫然显现。
这座城楼足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夯土筑成的城台外面包着厚实的青砖,显得坚不可摧。
门洞上方,镌刻着“朱雀”两个苍劲古朴的大字,经过岁月的打磨,棱角已变得温润。飞檐之下,二十四颗碗口大小的朱漆门钉整齐排列,在宫灯的映照下泛着暗沉的红光。
八扇巨大的朱红门板紧紧关闭着,门上铜制的铺首衔着冰冷的门环,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是巨兽微睁的、闪着寒光的眼睛。
就在这雄伟的朱雀门下,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齐齐仰头望去。只见在三丈多高的城楼中央,赫然张贴着一张巨大的明黄色皇榜!
那皇榜约莫有半扇门板大小,用的上好黄绫,在夜风中“哗啦啦”作响。
借着月光和宫灯的光芒,隐约可见上面用浓墨写满了蝇头小楷,最下方,是鲜红的御笔朱批和一方硕大的蟠龙印鉴。
虽然看不清皇榜上具体写了些什么,但那熟悉的龙涎香气味,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色,以及那方代表着天子之威的蟠龙大印,已经足够让三人心头剧震,各自涌起复杂难言的滋味。
向平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方浸透了龙涎香的黄绫上,眉头渐渐蹙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一块玉佩。
那玉佩温润通透,是王爷在他们出宫前,趁人不备悄悄塞给他的,说是让他防身之用,也算是一份情谊。
此刻,这代表着私交与信任的玉佩,与眼前那代表着皇权与法度的皇榜,形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甚至有些刺眼的对照,让他的心绪翻腾不休。
小山子则是猛地攥紧了腰间短刀的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仿佛要咽下满腔翻涌的酸涩与不平。
他的眼神中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一种倔强所取代,只是那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而一向沉稳的鬼见愁,此刻也眯起了双眼,目光锐利如鹰隼,仔仔细细地扫过皇榜边缘那些繁复的云纹图案,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端倪。
片刻之后,他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也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怒。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幽怨叹息,消散在朱雀门下冰冷的夜风里。
就在三人心思各异,怔怔出神之际,那道如影随形的黑影,竟在朱雀门内侧的阴影里飞快地闪了一下,随即如同水汽般蒸发,彻底消逝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