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闪过——一名黑衣人正潜伏在城外枯林,手中握着一面微型铜镜,镜面反射出主帐轮廓。
他等待的不是刺杀机会,而是……拍摄。
拍下“陆尘失控”的瞬间。
我笑了。
好戏,确实才刚开始。
第七日夜,月隐云后。
我听见屋顶瓦片轻响。
来了。
帐中,“我”仍在沉睡。
而我,在地窖中睁开了眼。
那一刀劈开帷帐时,他会看见什么?第三夜,风止于檐角。
我蜷在地窖深处,背靠着冰冷石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枚残玉——它早已焚毁,只剩下一小片边缘被曾瑶从灰烬里捡回。
触感粗糙,像一段不肯闭嘴的往事。
头顶,整座府邸陷入一种诡异的静。
不是安宁,而是绷紧的弦,即将断裂前那一瞬的死寂。
我知道他来了。
不是靠耳听,是靠“知识洞察眼”残留的余温。
每次使用后失忆的十分钟,像是灵魂被剜去一块肉,空荡荡地疼。
但我记得最后一次窥见的画面:那个藏身枯林的黑衣人,手中铜镜映出的不只是主帐轮廓,还有他袖口内侧绣着的一行细字——“影录司·七品摄光吏”。
原来真有人专为“拍摄”而生。
他们不杀人,却比杀手更致命。
一帧画面,足以诛心。
我闭上眼,数着心跳,等。
瓦片轻响,来了。
不是一人,是两人呼吸交错的节奏——一个潜入者,一个接应者。
但他们不知道,曾瑶早在三日前就换了床榻方位,连帐顶的蛛网都按我的手势重新织过。
她用一根银丝贯穿梁柱,稍有震动,便如琴弦般微鸣。
刀光劈开帷帐时,火盆正巧爆出一朵火星。
帐中,“我”背对来人,端坐灯下,左手执笔,在纸上缓缓书写。
烛光摇曳,映出侧脸轮廓——是我惯常冷笑的模样。
刺客脚步一顿。
他没急着动手,反而迅速从怀中取出那面微型铜镜,调整角度,对准“陆尘”的侧影。
他在录。
就在他按下机关的刹那,梁上黑影骤落。
曾瑶如断线纸鸢,无声坠下,刀柄精准砸在对方颈后大椎穴。
一声闷哼未及出口,人已软倒。
另一名在外接应的同党刚翻上墙头,便见一道寒光掠地而去,喉间一凉,跪倒在地——她的第二把刀,早已钉在窗棂上等着。
我从地窖暗道走出,踏上阶梯的瞬间,脚底传来轻微震颤。
那是她给我的信号:活的,能问。
审讯在地下密室进行。灯火幽绿,墙上人影扭曲如鬼舞。
那人被绑在铁椅上,满脸冷汗,瞳孔剧烈收缩。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他嘶吼,声音发抖,“那段影像明明天衣无缝!连你失忆时说话的语气都复原了!”
我坐在阴影里,轻轻吹了口气,将一片浮灰吹离指尖。
“你说得对。”我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那影像确实完美——除了一个细节。”
他猛地抬头。
“我失忆的时候,左手会抖。”我缓缓抬起手,将掌心朝向他,“哪怕写一个字,也会歪斜、断续。可你在镜中看到的那段‘疯言乱语’,笔画稳如泰山,连顿笔的位置都一丝不差。”
他脸色骤变。
“更糟的是……”我倾身向前,低声道,“你拍下的那个‘我’,正在写一首我没读过的诗——《北狩行》。而真正的我,从不信手抄古文。”
他张了张嘴,忽然发出一声崩溃的哀嚎:“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上面说只要拍到你失控,就能瓦解联军!没人要你死!没人敢杀你!可你要疯……那就另当别论!”
我没有再问。
有些答案,不需要说出口。
权力最怕的从来不是敌人强大,而是领袖失控。
他们不怕我杀人,只怕我失去人心。
天明,我召集群臣于正厅。
那面伪造铜镜呈上,我亲自指出关键帧上的裂痕与光影错位,又让通晓机关术的老匠人拆解其内部结构,露出夹层中的“显影药膜”——一种以胡人秘法制成的感光薄片,可记录短暂影像。
“他们不要我的命。”我站在高阶之上,环视众人,“他们要的是你们眼中的我。”
厅中寂静如渊。
散会后,我回到房中,抬手摸了摸枕边——那里又插着一把短刃,刀柄刻着一个极小的“护”字。
字条照旧:“别死太早。”
我苦笑,拔出刀,却发现刃口有细微缺口。
那是昨夜击打刺客时留下的。
当晚,我去她房门外站了片刻。
门缝下压着一张新字条,字迹依旧冷硬:
“扎不死,就说明还能用。”
我没推门。
转身欲走时,听见里面传来极轻的一声,几乎融进夜风:
“……别死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