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粲断断续续地说完,此刻,陈晓雨才知道二十年前,将他送到公孙所在的山谷谷口,浑身是伤,胸中数箭头的那个男人的名字——安景澄。
陈晓雨双眼缓缓闭上又睁开,两颗泪珠滴入浓重的夜色。安景澄右肩上的狼头,是师傅告诉陈晓雨的为数不多的线索。虽然关于安景澄的身份还有很多疑问,但现在至少是知道了他的名字,至少有一天再回去时,不会让那墓碑空无一字。
多少个清明,陈晓雨和公孙在坟前祭拜,连里面躺着的人都不知如何称呼,陈晓雨想起,只觉得滑稽又可悲。现在他终于可以对自己和那个二十年间就殒命的剑客说:“安叔,我已找回你的名字。”
火光在老人的眼中跳跃。王粲注视着陈晓雨,说道:“我对不起安景澄,同样对不起你。我在这荒村中苟活二十年,只觉得无趣,只是想起安景澄分别时给我说可能有人会来找我,不敢去死罢了。”
生死面前,凭什么要求别人呢?难道是因为救了他人性命,便可以要求他人拿性命去冒险吗?老实说,陈晓雨不知道。他想,如果换做自己是当时的王粲,一定会接过那个小婴儿。只是陈晓雨终究是陈晓雨,王粲终究是王粲。
良久,陈晓雨长长地叹了口气,出言道:“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王老爷子所做的,也算不得错。”
陈晓雨转而问道:“王老爷子,你知道为什么魔教追着我安叔不放吗?他口中的‘故友’又是谁?”
王粲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我们一直在逃命,很多问题根本来不及问。就连安景澄,我也只知道他是个剑客,至于是正是邪,是哪门哪派我也不知道。”
陈晓雨敏锐地捕捉到了些什么,问道:“前辈还怀疑他的身份吗?”
王粲道:“说他是正道,可他第回来找我时穿的却是魔教的装束,说他是魔教,但为何又会受到魔教的追杀;说他有门有派,但他身上也没个信物傍身,说他是游侠,但他一身功夫又属实不弱。甚至我连安景澄是不是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陈晓雨叹了口气,目光重新回到王粲手中那个铜板大小的物件,看上去是用青铜铸成。本以为找到王粲,一切便会水落石出,现在看来,不过是又将自己引入了另外一个谜团中去。
安景澄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口中的故友是谁?璞玉又是怎么从楚青曼手中流到安景澄手中?安景澄和楚青曼是否有某种关系?
陈晓雨看着眼前的青铜片,二十年过去,通篇边缘已经生出些铜绿,但主体依然清晰可见:这青铜片一面是神州地图的轮廓,囊括九州与四海,另一面则是一片大湖,大树的周围点缀有树林,而湖的上方,也就是这个圆形青铜片中心的位置,有两个字——玄甲。
陈晓雨不知其意,只有默默收好。心道:“安叔,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陈晓雨向王粲说道:“这么多年,多谢王老爷子了。”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孩子,如今看到你长大成人,我也可以死而无憾了。”老人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瞧我这脑子,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陈晓雨。”
“陈晓雨,陈晓雨,好名字。”老人也不知是念给谁听。
陈晓雨正准备告辞,老人忽然将桌上盘子里的那些木雕抬到陈晓雨面前,说道:“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给不了你什么了,挑个喜欢的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