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姑娘几乎是背靠着背的躲在那里的,仪敏格格在清秋的身后,两个人听着外边的各种声音都是脸色煞白,身子也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清秋手里攥着一把剪刀,声音发抖,小声道:“格格放心,就算是死了,我的阴魂也会保护您的。”
仪敏格格握着她的手不说话,但心里清楚,这一次是九死一生了。
而外头,燃烧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穷凶极恶的脸,仿佛地狱的恶魔,然而此时此刻又不是百鬼夜行之时。
有时,地狱啊,是不分时间和地点的。
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扛着毛瑟步枪,朝这边的胡同过来了,然后,其中两个人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话语朝清秋家的院子这里来了。
他们粗暴的一脸踹开大门,脸上的大笑还没有完全舒展开来,就看见一个瘸腿的中年男人提着广口大刀立在院子里。他们嘴里惊讶的一声,然后条件反射的将步枪枪口抬起,两人对视一眼,看着那个绑着辫子的男人,吼出一句听不懂的话来。
那个残疾的男人便是阿玛了,他扛着大刀是要守护他的忠心与父爱。仪敏格格,还有他的清秋丫头都在里面,他没有退缩的理由,虽然瘸了一条腿,但还是义无反顾的举起大刀就要冲上去。
阿玛大喊着:“去死吧,洋鬼子!”大刀虎虎生威劈出呼呼的气流,颇有种乱世英雄的悲壮气概。
然而,事实证明,大刀永远都是干不过枪炮的。
只砰的一枪,便打中了阿玛的肩头,他几乎是应声软了下来。
两个洋人瞧着他螳臂挡车的样子哈哈大笑,虽听不懂在说什么,但想来也知道,大抵是些没用之类的废话。
然而阿玛他并没有倒下,他还站着,换了另一只手拿刀,表情毅然决然,带着宁死不屈的坚韧和无畏,终是又一次冲了上去。
大刀在燃烧的火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像是在煅刀淬剑时才有的光芒。
“啊!”阿玛怒吼一声,拖着他残破的躯体,拖着断掉的瘸腿,终是以奇迹般的姿态冲到了一个洋鬼子面前,然后面容坚毅,举刀,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劈了下来。
“砰”,又是一声枪响,只看得到枪口还冒着炽热的白烟。
砰,躯体倒地的声音,像是一尊雕像终于倒了,重重的沉闷的与地心相连的声音。
一个洋人脸上惊悸未去,仍是一副吓到了的姿势,下半身都在颤抖,虽然他面前的已经是一具正在死去的尸体。
当当,大刀落地,砸在地板上,铿锵有力。而那洋人大约是被阿玛刚刚回光返照般的英姿吓软了腿,居然一屁股坐了下去。
而他的同伴,则还保持着举枪射击的姿势,知道阿玛彻底倒下一动也不动,连同那把亮闪闪的大刀一起,成为再也不可能站起来的死物,他才长松了一口气,把吓得跌倒的同伴拉起来,用听不懂的外语叽里呱啦一阵,两个人这才敢继续前进。但是,他们的脸上,刚刚那种自得与无畏已经消失,似乎是在火光中映染的,带着点儿充血的红和心有余悸的灰白。
清秋她们躲在后院墙壁的夹缝里,虽然看不见现场,但是,当那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尤其是在自家院里响起时,她就已经明白,阿玛已经为了保护她们而先行一步了。
清秋悲痛得浑身颤抖,忍不住就要哭出声来,但是她身后的仪敏格格突然一把捂住她的嘴,紧紧的,不让她发出一点儿声音。
仪敏格格贴在她耳畔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不要让你的阿玛白白牺牲。”
清秋咬了咬牙,痛苦的点点头。
她的阿玛已经为了掩护她们而死,而她,也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额娘早就没了,穆冬生也不是自己的了,就连阿玛也在刚刚的枪声中离开了。
孑孑一身空无一人,如果她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的话,就是她身后的人了。仪敏格格,她是阿玛拼死保护的主子,也是清秋发誓要守护的人。
于是,两个悲伤而无助的姑娘,像是两只离群的雏鸟一样,躲在这狭窄的地方,瑟瑟发抖。
洋鬼子进来,到处搜了一遍,就连床铺棉絮都没放弃,都用刺刀狠狠的捅了下去。到处都是哭喊和悲鸣,夹杂着碗筷被砸碎的声音,还有刺刀的摩擦,以及洋鬼子轻蔑而夸张的狞笑。
他们搜了一圈,没有找到人,也没有找到任何值钱的东西,气急败坏的出去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就在清秋听见那骂声渐远以为安全了的时候,突然,一股烧焦的味道从后面传来。
夹缝太小,她甚至不能转身,可仪敏格格却轻咳着道:“着火了。”
原来,气急败坏的洋鬼子没哟哟任何收获,又想着在前院的心有余悸,居然放了一把火。
前有劲敌,后有猛火,清秋心道,果真就要死在这里了么?
火舌已经离得不远,大概不要两分钟就可以感觉到那烧尽一切的灼热了。
清秋握着仪敏格格的手,明明很热,却沁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最后还是仪敏格格做出了决断,她说:“与其活活烧死在这里,还不如出去,拼死一搏,说不定就可以险中求生呢。”
清秋点点头,突然想到:“对了,隔壁的院子里好像有一条小巷子,只要过去了就可以离开这条胡同了。”
仪敏格格道:“这样的话还留在这里干嘛?当烤鸭吗?走啊。”
两个姑娘从那夹缝中挤出来,推开入口处的砖石瓦砾,踏着火与血的废墟走了出来,然后,猫着腰躲过那些还在附近的洋鬼子,慢慢的摸到邻居家的小院子去。
可是,洋鬼子也不是瞎子聋子的傻子,她们没走两步就被发现了。还是刚刚那两个杀了阿玛的洋人,他们疾跑过来,毛瑟步枪抬起,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清秋哎呀一声把仪敏格格护在身后,满脸土灰的她龇牙咧嘴的把手中快要生锈的剪刀横在胸前,喊道:“走开,不要过来,滚!”
洋鬼子也是当兵的,虽然听不懂清秋喊的是什么,但是却看得出她身上的杀意。然而,这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纵然用伪装给自己贴上一层荆棘,假装是刺猬,却也是唬不住人的。此时的她们,就像是两朵娇嫩欲滴的玫瑰,她们身上的刺太过柔软可以忽略不计,而下场便是,有歹人要辣手摧花。
两个洋鬼子笑得奸邪而淫、荡,东方本就像一个神秘而未知的吸引人的宝藏,除了数不尽的奇珍异宝,最吸引人的便是那黑眸长发的东方美人。
而此时,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两个地地道道的美人。
他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将步枪靠在墙角,然后一边解身前的纽扣,一边向两个姑娘扑了上去。
几乎是转着圈圈的,清秋的手里还握着那把剪刀,这已经是她们最后一道防线了,虽然脆弱得不堪一击,但好歹是个安慰――必要之时也是可以避免受辱的手段。
清秋四处挥舞着剪刀,大声呵斥着不准过来。可是,她的举动连花拳绣腿都说不上,只能徒惹洋鬼子哄笑。
然后,就那么突然之间,其中一个一脚飞起,就把清秋手中的剪刀踢飞了。又或者可以这么说,他的那一脚飞起,架势太吓人,把清秋手中的剪刀给吓掉了。
这一下才真的是手无寸铁了,连自杀的工具都没了,两个姑娘吓到腿软,不由自主的搂在一起。
而那那个鬼子兵则再无半点儿顾虑,迫不及待的就要享受他们的玫瑰晚宴了。
“别,你们别过来。”清秋又踢又打又咬的,怒红了的双目眼球突出,像是要活活滚出了一样,她嘶吼着,哀鸣着,就像是一只绑在案板上的羔羊,没有半点儿挣扎的余地。
洋鬼子一面制住她的双手,一面猥琐的笑,用蹩脚的中国话说道:“不怕,疼乃……”
这大概就是被逼到了绝境了吧?清秋心如死灰,只是手脚还是拼命的乱动着,若是这个人真的敢动她半分,她就……她就……
就怎样呢?说什么杀人,什么报仇,她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身前的盘扣被解开的时候,她甚至都能感觉到那双冰凉而罪恶的手,可恶,可恨,可怜她无法逃脱的噩梦啊!
像是垂死的野兽,清秋仰着头,看那黑下来的天空,摇曳的火光在她眼中闪烁,有湿润从她眸中滴落,止不住的往下,她用尽这辈子的力气喊了一声:“冬生!”
原来,嘴上说着恨,心里却比谁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