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徐州城火把通明。
城楼上,项瞻与赫连良卿并肩而立。
望着一队队传令兵奔出城门,向四面八方疾速掠去,赫连良卿轻声说道:“这一去,又不知要打多久。”
项瞻犹豫片刻,大胆的将她揽入怀里:“明早我们就要出发,我会派玄衣巡隐送你回冀州城,你帮我照顾好师父。”
“你放心。”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好。”
火光照亮赫连良卿微红的眼睛,她把脸轻轻靠在项瞻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像战鼓,也像更漏,一声声数着离别的时辰。
五更钟响,天还未亮,西门已开,玄衣力士二十骑列成锋矢,护送一辆马车渐行渐远。
赫连良卿掀开车幔,最后一次望向项瞻,他驻马城门之下,银甲覆霜,枪尖斜指,目光里盛着整座徐州的夜色,也盛着她。
不等队伍尽数消失在晨雾中,燕行之与张峰策马而来。
“走吧,去雍州,会一会那个六年拜相的贾善仁。”项瞻轻笑一声,扯动缰绳,纵马狂奔,城门缓缓阖上,徐州被抛在三人身后。
……
三月中旬,雍州本该柳眼初绽,却因倒春寒卷来一场大雪。
京师邯城,城郊皇陵,暮色沉沉。
梁王刘淳金甲皂袍,拎着一壶酒,肩头落满积雪;身旁的贾淼金冠紫绶,眉宇间却堆着淡淡的忧色。
二人久久伫立,却又沉默不语。
刘淳饮一口酒,便往面前的石碑上倒一些,「大召故尚书令楚公之谥碑」,十一个朱底金书的大字,由顺天皇帝刘闵亲自书写,此时也已被雪盖了一半字迹,热酒撒上去,雪立时就化了。
贾淼用手帕擦了擦碑文,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放到碑底,躬身行礼:“楚相,贾淼尽力了。”
《谏皇嗣疏》四字映入眼帘,刘淳不由挑了挑眉:“这是……楚相所写?”
贾淼点了点头:“楚相幼孙交给臣的,说是楚相临终前,拜托臣交给皇上。”
“皇兄不要?”
“皇上说,在楚相墓碑前烧掉。”
刘淳默然,又喝了口酒。
贾淼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那本书册,火舌将字迹化为灰烬,被风雪卷起,在空中飘荡,无人再知道里面都写了什么。
他仰头,望着飞灰,深吸了两口冷气,轻声道:“殿下,项瞻要打过来了。”
“嗯,昨日,戴敦元已经禀报过了。”刘淳随口应了一声。
他晃了晃空酒壶,盯着碑底焚烧后留下的乌黑,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一声,仰天长叹,
“雪掩金碑酒葬喉,天将冷月铸吴钩。天子焚书灰作血,我代苍生祭一瓯。壶底江山翻作浪,杯中龙雀啸荒丘。若教项贼埋金阙,何不亲自换冕旒?”
咔嚓,酒壶撞碑,砰然碎裂,片片琉璃嵌雪,犹如万点寒星。
贾淼心头剧震,凝视着刘淳,不敢置信的问道:“殿下……难道您,您也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