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长,核心只有寥寥数语,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他的耳边:“今储君已奉密旨,微服入豫,查勘实情。恐已至汝境。储君年少英断,然此事牵涉甚广,望汝慎之又慎,妥善周旋,既要厘清积弊,亦需保全自身,勿使局势失控。切记,切记!”
储君……太子殿下……已经到河南了……
赵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手中的信纸几乎拿捏不住。
太子亲至!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陛下对河南学田案的重视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意味着他之前幻想的“内部消化”、“徐徐图之”已经完全不可能!
也意味着,周继祖和王之垣所言的“掀锅”,已不由他们主导,而是由这位微服而来的储君,亲自来掀。
与赵彦在开封布政使司衙门内的如坐针毡、冰寒刺骨不同,远在永城“悦来客栈”的太子朱常澍,此时,正亲自询问刘锝跑到开封,带回来的一个关键人物。
原永城县户房陈司吏。
客栈一间被临时充作讯问室的客房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映照着几个人影晃动。
朱常澍坐在主位,虽然年轻,但此刻面色沉静,眼神锐利,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魏忠贤垂手侍立在他身侧,眼神低垂,耳朵却竖得老高。
刘锝则按刀站在门口,如同门神,隔绝内外。
那位陈司吏,一个年约四旬、面色惶恐、穿着寻常棉袍的中年男子,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原本在开封府做着清闲小吏,刚在开封府买好房子,正想着回老家把老婆孩子接回去,却不料天降横祸,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直接从值房带走,一路风驰电掣押至此地。
锦衣卫的大名,他可是清清楚楚的。
他虽不知眼前这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具体身份,但看这架势,也知绝非寻常官员,恐怕是通了天的人物……
“陈昂,” 朱常澍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永城县户房司吏,万历十五年至二十年在任,主要负责田亩登记、赋税核算。可对?”
“是……是……” 陈昂声音发颤,头埋得更低。
“万历十九年,永城富户张远,捐献村东头良田八十三亩,充作学田。此事,由你一手经办,可是属实?”
“属……属实。是小人经手办理的。” 陈昂不敢否认。
朱常澍目光一凝,语气陡然转厉:“那为何如今登记在册、名为张远所捐的学田,却变成了南洼一带,地势低洼、逢雨必涝的‘水袋子田’……”
“那古墩村东头的八十三亩良田,如今又在何人名下?!”
这一声喝问,如同惊雷,震得陈昂浑身一哆嗦。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大人……大人容禀!” 陈昂磕了个头,声音带着哭腔,“当年……当年张员外捐献,的……的确是村东头的好田,地契、文书,都是小人亲手办理,县尊大人也是过了目的,绝无虚假啊!”
“那为何变了?!” 朱常澍逼问。
陈昂抬起头,脸上满是惶恐和委屈:“是……是后来……后来县尊大人吩咐,说……说学田重在‘有田’,不在‘田之优劣’。”
“南洼那边有些无主之地,还有几户人家欠了官府税赋,抵了一些田地过来,零零总总,凑了差不多的亩数……就让……就让小人将册子上的学田位置,改到了南洼那边……”
“把……把村东头那八十三亩,重新……重新登记回了官田册,后来……后来听说……是发卖给了城中另一位乡绅……”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着,虽然极力将责任往上推,但核心事实已经清楚:学田确实被掉包了。
魏忠贤竖起耳朵听完之后,心里面洋洋得意,这可是在太子殿下面前,把脸给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