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热象更重些,我给你们加两味药。\"岐大夫又写了张方子,\"加青蒿八钱,白薇六钱,这两味都是治暑热的能手,青蒿能'截疟治暑',白薇能'清热凉血',就像给你们的药汤里加了两把扇子,能更快把热邪扇出去。\"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回去用马齿苋、蒲公英煮水泡泡手脚,这两样菜地里常见,既能清热解毒,又能消肿止痛,就像给皮肤开个小窗户,让毒气有地方往外跑。\"
正说着,药堂外传来个清脆的女声:\"爹,我来送午饭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提着食盒走进来,梳着利落的马尾,看见诊室里的情形,脚步顿了顿,\"这是......又闹暑病了?\"
\"是小雅啊,正好。\"岐大夫接过食盒,\"你娘做的荷叶粥,给李大爷盛一碗。这粥里加了莲子、绿豆,能清暑气、补脾胃,比空肚子喝药强。\"他对李大爷的媳妇说,\"这几天就给老人吃些清淡的,小米粥、冬瓜汤,别沾油腻生冷,就像给受伤的土地松松土,得让脾胃先喘口气。\"
小雅放下食盒,看见阿明正在捣药,凑过去问:\"阿明哥,这是在做什么?\"
\"岐大夫让做些香包,给工地上的人防避疫气。\"阿明手里的石臼咚咚作响,里面是藿香、佩兰、丁香、艾叶,\"大夫说这些药草气味辛香,能把蚊虫赶跑,就像给人罩个金钟罩。\"
岐大夫点点头:\"《温热条辨》里说'避其毒气,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除了吃药,还得把住处的积水清干净,窗台上摆两盆薄荷、艾草,蚊子就不往屋里钻了。\"他指着墙上挂的《经络图》,\"人体就像座城池,经络是道路,气血是粮草,只要道路通畅、粮草充足,再厉害的疫毒也攻不进来。\"
李大爷喝了粥,又歇了片刻,喝药时虽然皱着眉,却没像刚才那样难受。半个时辰后,他额头的汗退了些,说:\"大夫,我这胳膊好像没那么沉了,刚才想抬抬不起来,现在能举到胸口了。\"
\"这就对了,药气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岐大夫欣慰地笑了,\"经络里的淤堵松动了,气血能流过去,自然就轻快些。\"他又嘱咐,\"回去后别用凉水洗手洗脚,别对着风扇直吹,就像刚晒好的粮食,得慢慢凉透,不能突然泼冷水,不然容易回潮。\"
到了申时,那两个年轻人扶着李大爷又来了,这次老人脸上有了些血色,虽然走路还慢,但不用人架着了。\"大夫,神了!\"高个年轻人兴奋地说,\"我那脚踝消了一半肿,刚才在工地上试着走了两步,不怎么疼了!\"
岐大夫再给李大爷诊脉,脉象比上午平缓了许多:\"毒邪已经退了大半,但湿邪黏腻,没那么快干净。\"他又开了张方子,\"这次把石膏减成一两,加茯苓八钱,白术六钱,这两味是健脾祛湿的,就像给地里撒上干燥剂,得把深层的湿气慢慢吸出来。\"他对众人说,\"这病就像打持久战,不能见好就收,得把余邪赶尽杀绝,不然过几天又要复发。\"
接下来的几天,工地上又陆续来了几个轻症患者,岐大夫都按\"清热祛湿、通络止痛\"的法子调治,有的加些桑枝、牛膝引药下行,有的加些黄芩、栀子增强清热之力,就像裁缝量体裁衣,根据每个人的情况细细调整。阿明和小雅每天熬好药汤送到工地,还带着工友们清理排水沟,撒上石灰,挂起药包,工地上的\"筋骨痛\"渐渐少了。
一周后,李大爷再来时,已经能自己走路了,手腕的红肿全消了,只是疹子退去的地方还有些淡印子。\"大夫,真是谢谢您,这药喝下去,我这老骨头像是重新上了润滑油,舒坦!\"他说着,从布兜里掏出几个自家种的木瓜,\"这东西能泡酒,治关节痛,您留着。\"
岐大夫接过木瓜,笑着说:\"木瓜确实是好东西,《名医别录》说它'主湿痹邪气,霍乱大吐下',正好给你泡酒喝,巩固巩固疗效。\"他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热气似乎消散了些,\"你们看,这暑湿疫毒再凶,也敌不过顺应天时的调理。就像这天气,再热的伏天,也会有清风徐来的时候;身体再难受,只要找对了法子,总能慢慢舒坦过来。\"
小雅正在整理药柜,听见这话接口道:\"爹常说,医者治病,就像农人侍田,该浇水时浇水,该松土时松土,顺应自然,才能五谷丰登。\"
岐大夫点点头,拿起那本翻得卷了角的《伤寒论》,指尖在\"六经辨证\"的条目上轻轻摩挲:\"医道再深,说到底不过'辨证施治'四个字。就像这疫毒,看似来势汹汹,只要看清它是暑是湿,在表在里,用对了药,就像解开一团乱麻,总有个头绪。\"
暮色渐浓,药堂里点起了灯,药香在昏黄的光线下弥漫开来,与窗外的蝉鸣、远处的蛙声融在一起。阿明正在清点药材,岐大夫坐在灯下写医案,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淡淡的墨迹:\"岭南暑湿,疫毒易生,其病在经络,其根在湿热。治当清热不碍湿,祛湿不伤阴,方用白虎加桂枝汤合四妙散加减,佐以通络之品,外避疫气,内扶正气,如此则湿去热清,经络通畅,其病自愈......\"
铜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应和着这份古老的智慧——草木有灵,医道有方,纵使世事变迁,那些藏在典籍里的医理,那些浸润在药香里的仁心,总能像夏夜的星光,照亮驱散病痛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