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稳操胜券的羞辱。黑田家的铁炮手以精准闻名,而张铁山手下,只有一群看似粗鲁的边军老兵。在他们看来,这场比试,根本毫无悬念。
然而,面对这个必输之局,张铁山却笑了。
“好。”他站起身,“我赌了。”
他没有派任何手下,而是亲自走下了天守阁,来到了校场之上。
“总监大人要亲自上阵?”黑田忠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轻蔑。
“比试可以,”张铁山的声音,在寂静的校场上响起,“但规矩,得由我来定。”
他指向校场尽头的一个箭靶。
“将靶子,换成一顶头盔。距离,从你们倭人习惯的一百步,拉远到一百五十步!”
此言一出,校场周围的黑田家武士们,爆发出一阵哄笑。一百五十步?这个距离,对于倭国的火绳枪(铁炮)来说,已是极限,风向稍有不对,子弹便不知会偏到哪里去,更别说命中头盔大小的目标了。
“可以。”黑田忠之自信地答应了。
他从自己的铁炮队中,点出了一名号称“百步穿杨”的最优秀的射手。
那名射手傲慢地走上前,熟练地举起手中的火绳枪,进行了长时间的瞄准。
“砰!”
一声巨响,硝烟弥漫。一百五十步外,那顶作为靶子的头盔,纹丝不动。子弹,不知飞去了何处。
射手不信邪,再次装填,射击。结果,依旧脱靶。
黑田家武士们的哄笑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的骚动。
“到我了。”
张铁山平静地开口。他从亲兵手中,接过了自己那把从大明带来的、经过精心保养的制式燧发鸟铳。
他没有立刻举枪。他像一个在北地雪原上独自狩猎了数十年的老猎人,先是闭上眼睛,用脸颊感受了一下夜风的方向与力度,又用脚底,碾了碾脚下微湿的泥土。
然后,他举起了枪。
他举枪的姿态,与那名倭国射手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在场所有倭人都看不懂的、极为沉稳、也极为舒展的姿态。他的身体,与手中的鸟铳,仿佛在这一刻,融为了一体。
他进行了长时间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瞄准。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
“砰!”
一声与铁炮的巨响截然不同的、更为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夜空!
一百五十步外,那顶作为靶子的头盔,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猛地向后一仰,带着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应声而落!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黑田家的武士,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个依旧保持着射击姿态的男人。他们无法理解,在如此远的距离上,一个人,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神乎其技的射术!那不是武艺,那是妖术!
天守阁上,黑田忠之看着那顶被打落的头盔,久久不语。他脸上的傲慢与轻蔑,早已消失不见,最终,化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混杂着震惊与敬畏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输了。
他输给的,不是大明的国威,而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那股纯粹的、无可匹敌的“武勇”。作为一个同样崇尚武力的大名,他无法不为这种技艺而折服。
他缓缓地走下天守阁,亲自来到张铁山面前,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总监大人神技,在下……心服口-服。”
他直起身,看着张铁山,一字一顿地说道:“明日一早,三千筑前勇士,必在城外,听候大人调遣。”
张铁山平静地收起自己的鸟铳,轻轻吹了吹枪口那缕尚在飘散的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