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倚重:“寡人再问你,王翦……可信么?”
陈雍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他微微躬身:“王上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了吗?
臣一路行来,见关中百姓虽承担赋役,但秩序井然,对王上一统天下之大业,多数仍怀期盼。
然连年征战,民间亦难免疲敝。
王翦将军索要六十万大军,恐已倾尽国库。此战,关乎国运,宜速战速决,久则生变。”
嬴政盯着他看了片刻,他并未追问,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幅巨大的舆图。
“是啊,宜速战速决……所以,此战,不容有失。任何可能影响战局的因素,都必须考虑在内。”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已然是一派决断:“寡人会让李信等一众年轻将领,先率二十万大军先行一步,以作试探与牵制。
王翦率领四十万主力,暗中跟随,伺机而动。你以为此策如何?”
“王上圣明。”陈雍躬身,此策若能顺利执行,楚国纵有项燕这等名将,也难以抵挡秦军真正的雷霆一击。
正事似乎已经议定,出兵的具体时日尚需斟酌。
陈雍正欲告退,却见嬴政的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一下,抬手用指节用力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喉间发出一声极轻微的闷哼。
虽然迅速被他压下,但那瞬间流露出的疲惫与痛苦,却未逃过陈雍的眼睛。
是了,长年累月殚精竭虑,批阅那仿佛永远也看不完的竹简奏章,这位雄心勃勃的君王,怕是落下了偏头痛的痼疾。
陈雍脚步一顿,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关切地开口:“王上,可是头风又发作了?”
嬴政放下手,面色恢复如常,摆了摆手:“无妨,老毛病了。”
陈雍却上前一步,神色郑重:“王上,此疾虽看似寻常,然积年累月,最耗心神,于龙体有损,万不可轻忽。
臣略通医理,知晓一些舒缓经络、宁神静气之法,或可缓解王上之苦。
若王上信得过,臣可写下方剂与导引之术,交由太医令斟酌使用,总好过一味强忍。”
嬴政深邃的目光看了陈雍一眼,他并未拒绝,他确实深受其扰,而太医令那些汤药,时灵时不灵。
“你有心了。”嬴政淡淡说道。
陈雍心中明了,这便算是允了。
他立刻借了嬴政案上的笔墨绢帛,笔走龙蛇,写下了一副旨在调理气血、疏通经络的方子,以及一套简单的头部穴位按摩导引法。
他所写的,皆是堂堂正正的养生之法,重在调理,而非猛药,且过程透明,完全经得起查验。
如此一来,既解决了嬴政的痛苦,同时也断绝了云中君日后想凭借丹药接近嬴政,以此博取恩宠的路子。
片刻之后,陈雍将绢帛恭敬呈上后,这才告退离开章台宫。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嬴政拿起那方绢帛,仔细看了看其上工整的字迹和详尽的说明,目光深沉,不知在思索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