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平蜷在商队中间那辆马车里,车轱辘压着土道,吱呀吱呀地晃。他没闭眼,脑瓜子里跟过筛子似的,转着些事儿。
这车队打葫芦谷动身,往第二个州府挪,走得是真不算快。不过向平咂咂嘴,慢就慢点吧,只要路上不出幺蛾子,顺顺当当的,比啥都强。
他盘算着,到了绥州驿馆,得拉着小山子和鬼涧愁好好说道说道,有些事儿得掰扯清楚,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这么想着,他摸出张麻纸,又寻了支笔。
麻纸糙得很,蹭得手指有点痒。他想把刚才在脑子里盘好的那些道道,一笔一划写下来,省得回头忘了哪茬。
“就这么定了。”他对着空气嘀咕一句,笔尖在纸上划开:“真遇上要命的险事,就放响箭,这个最顶用。过了头一站,得给小山子和鬼涧愁也配上响箭,到时候互相能搭上茬,反应能快不少。”
写着写着,他顿了顿,想起刚才琢磨的信号。
又往下添:“平平安安过去了,就吹哨子,三长两短,都记牢了。要是碰上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就吹三短两长。只要这声音能接上,中间有人招呼着,哪怕真撞上些厉害的悍匪,也不用怵。”
放下笔,他捏着下巴琢磨。真动起手来,该怎么个章法?
“头一波,让校尉带着御林军上。”他心里有了数,“只要不是那种油盐不进的硬茬,他们基本能搞定。”
“要是还没完事,就轮到第二波。”他手指头在膝盖上敲着,“我跟小山子、鬼涧愁搭把手,再上去补补漏。”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第三波。”他眼一亮,“咱三个跟御林军掺着来,轮着上,不信拿不下。”
想通了这些,向平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跟喝了口热茶似的,浑身熨帖。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那笑藏在下巴底下,有点神秘,又有点得意。
车外头的牲口叫、车轮响混在一块儿,倒衬得他这车厢里,多了点踏实的盼头。
出了麟州,往绥州去的路就野起来了。
原先路边好歹还有几丛骆驼刺,这会儿放眼望去,全是没边没沿的戈壁,风刮过沙子,呜呜咽咽跟哭似的。
车队走得慢,马蹄子踩进沙里,噗嗤噗嗤,每一步都像陷在棉花里。
走到个叫“落马坡”的地方,前头的头马突然“唏律律”一声惨嚎,前腿猛地往下一沉!赶车的老王头嗷地蹦起来:“不好!是流沙!”
话音还没落地,那马已经往下陷了半尺,背上的货箱跟着歪歪斜斜,眼看就要带翻整个车。
周围的人都慌了神,有喊着“快拉”的,有想往跟前凑的,脚刚抬起来又不敢落——谁知道哪片沙子底下是空的。
正乱着,队尾的鬼涧愁已经奔过来了。
这汉子平时话不多,腰间总缠条胳膊粗的铁链子,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唰”地抽出铁链,照着那倾斜的货箱甩过去。
铁链子像长了眼睛,“咔”地缠住箱角,他往后退了两步,扎稳马步,脖子上青筋暴起,吼了声“起!”
那铁链子瞬间绷得跟铁条似的,直打颤。
众人都看呆了,就见鬼涧愁脸憋得通红,愣是凭着一股子蛮力,把那半陷在流沙里的货箱一点点拽了上来。
“咚”的一声,货箱砸在硬地上,扬起一片沙。
这边刚稳住,那边小山子也没闲着。他手快,抽出腰间的匕首,“噌”地割断头马的缰绳,又摸出火折子,点着了随身带的艾草。那艾草是晒干的,一点就冒黑烟,带着股冲鼻子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