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路州一线天栈道,商队刚要寻块平整地歇脚,道旁树影里忽然窜出三个黑衣短打汉子。
为首的蒙着半截黑巾,三角眼在日头下亮得扎人,硬邦邦递过张红绸请柬:“我家寨主有请,说给汴京来的贵客接风,聚义厅备了酒。”
石阶沿黑风口陡崖蜿蜒而上,被马蹄与脚步磨得泛出油光,缝隙里嵌着暗红血痂,想来是过往商客的遗物。两侧崖壁刀削斧劈般陡峭,垂着枯黑老藤,风一吹便簌簌响,倒像暗处喽啰压着嗓子的喘息。
偶有磨盘大的滚石半嵌在崖边,只靠粗绳松松固定,看得人心头发紧——这黑风寨闻名的滚石阵,此刻竟成了迎客的“仪仗”。
行至半坡,一道吊桥横在深沟之上,铁链锈得发乌,木板间的缝隙能看见底下翻涌的黑雾。
守桥喽啰斜挎着环首刀,腰间皮囊鼓囊囊塞着短弩与箭,见三人过来,只阴恻恻瞥了眼,扯动绳索放下吊桥,铁链摩擦声刺耳得像鬼嚎。
桥那头寨门是厚木所制,钉满碗口大的铁钉,门楣悬着面黑旗,绣着狰狞骷髅头,旗下偏又挂块“替天行道”的木匾,透着股不伦不类的虚伪。
穿过寨门便是前院,地面坑洼不平,散落着断剑、枪头与酒坛碎片。
几棵歪脖子老槐树上拴着瘦马,树干上密密麻麻刻着“某某到此一游”,细看竟有不少江湖商号的标记。东西厢房窗纸破着大洞,隐约能看见里面堆的兵器,刀枪剑戟泛着冷光,墙角立着几架强弩,弩槽里空着的凹槽暗沉沉对着院心。
再往前是聚义厅院落,中央立着根朱红旗杆,没挂杏黄旗,只飘着块黑布,用狗血写着“黑风寨”三字,风卷过时像团跳动的鬼火。
台阶下香炉插着半截残香,烟灰混着泥土堆成小丘,旁边散着几个摔碎的粗瓷碗,碗底还沾着未干的酒渍。
厅门是两扇厚重柏木门,铜环铸造成兽头模样,衔着门闩的凹槽积着灰,偏在兽眼处擦得发亮——显然喽啰们常摸这里暗中窥看来客。
未及寨门,先被热浪裹住——两排长杆火把斜插在石阶两侧,松木杆被火烤得泛焦黑,焰舌窜起半人高,噼啪声里溅出火星,落在青石板上烫出点点焦痕。
火光把周遭崖壁照得亮如白昼,却也将阴影推得更深,藤萝后的暗处成了更隐蔽的死角,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从黑影里窥伺。
向平脚步微顿,靴底碾过一片被火烤脆的枯叶,目光扫过火把根部——每根木杆都深深楔进石缝,杆身缠着几圈浸油的粗布,显然是早备好的,就等着“照亮”他们这队客人的来路。
小山子攥紧腰间鹿筋软鞭,眼角余光瞥见右侧崖壁下,火光映出几截粗麻绳,与半坡滚石阵的绳索如出一辙,心顿时沉了沉。
鬼涧愁走在最后,手始终按在背后朴刀上,视线掠过火把照不到的吊桥铁链暗处。
那里积着层薄灰,靠近连接处却有几道新鲜划痕,分明不久前有人动过手脚。
三人默契地加快脚步,靴声踏在石阶上,混着火把的噼啪声,竟压不住空气中隐约的衣袂摩擦声——这满寨炬火,哪是迎客的光亮,分明是将他们困在明处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