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刀递给我,老子却不敢握。
不是怕那刀锋冷,而是怕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
曾瑶站在火光与阴影交界处,像一尊从血河里爬出来的神只。
烬离刀横在她掌心,刀柄朝我,刀尖向己——这是献祭的姿态,也是决裂的预兆。
她不再问“你还信不信我”,而是直接将选择权抛过来:你要不要接?
你敢不敢接?
可我知道,这不是一把刀的事。
这是名号、是信仰、是千万人眼中“陆尘”该有的模样。
那些冒牌货割据四方,打着我的旗号烧杀抢掠,百姓分不清真假,只知有个“尘哥不死”的传说在疯传。
更可怕的是,他们都不否认曾瑶的存在。
他们在等——等她出手,等她用这把刀为某个人加冕,好让天下归心。
而她一直没动。
因为她知道,一旦出刀,就意味着承认:真伪,由她定夺。
但现在,她要把这份权力交出来。
“这次换你信我。”她说。
声音很轻,却像是把整片夜空撕开了一道口子。
风从裂缝里灌进来,吹得帐内烛火摇曳不定,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像梦魇中的幻影。
我没动。
她也没动。
只有血从那个冒牌货的喉咙里汩汩流出,顺着地板缝隙渗进土里,像一条蜿蜒的蛇,在无声地提醒我——刚才那一幕还热着呢。
那人模仿我的语气,学我说话,甚至复刻了我小时候偷蜜糕发抖的细节……可他不知道,真正的我,从来不让曾瑶端酒杯。
因为她说过:“我不想手上沾一点不该沾的东西。”
所以我替她沾。
可现在,她却主动把刀送到了我面前。
这不是信任的终点,是起点。
她在逼我成为她的破绽,也在逼我成为她的盾。
我忽然笑了。
笑自己傻。
笑这乱世荒唐。
笑我们两个,一个死守着“你是真的”不肯松口,一个拼了命想证明“我是你的”。
可真相从来不是靠刀劈出来的。
是走出来的。
我后退一步。
全军哗然。
有人低语,有人握紧兵器,连呼吸都变了节奏。
他们以为我要拒绝,以为我要推辞这至高无上的“认证”。
但我不是。
我跪下了。
双膝触地,扬起一缕黄尘。
我不去接刀,反而俯身抓起她靴边的一抔土,抹在额上,如同古礼中的盟誓者,以尘为印,以身为契。
“从今起,”我抬头,目光扫过帐中每一个人的脸,“我陆尘,不再是‘谁说了算’的人,而是‘谁愿意跟着走’的人。”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那垂死之人的喘息都仿佛停了。
我缓缓起身,面对全军,声音不高,却字字凿进骨头:
“你们认的不是我这张脸,是曾瑶肯为我断发的那一天!是她肯为我剁人手指的那一夜!是她明知前方是火海,仍替我挡下三十七支毒箭的每一寸血肉!若你们还信她——那就信她选的这条路!”
话音落,我猛地转身,伸手抓住那把刀。
不是握柄。
而是反手一插——
刀锋直入地面,正正钉在我投下的影子里。
不持,不取,不争。
只镇。
火焰在刀身上跳动,映出扭曲的人形,像无数个过去的我、未来的我、假的我、真的我,在光影中厮杀纠缠。
而我就站在这把刀前,背对着所有人,也背对着她。
“你要我信你?”我轻声说,是对她,也是对这片土地,“好啊。但我不只要信你,我还要让天下人知道——信,不是谁给的,是自己挣来的。”
风穿帐而过,吹熄了两盏灯。
余光里,我看见她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不是恐惧,不是犹豫。
是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