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落进益州时,陈登的马车正碾过南中郡的青石板。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他瞥见街角的米铺前,几个布衣百姓正踮脚往墙上贴告示——那是他亲笔拟的\"清查令\",墨迹未干,被秋风吹得簌簌作响。
\"大人,邓家坞到了。\"车夫的声音混着马嘶。
陈登放下车帘,指尖触到腰间\"忠\"字玉牌,还带着体温。
这是刘备登基那日亲手系上的,说\"元龙的忠,朕要时时带在身上\"。
可此刻玉牌压着他心口,像块烧红的炭。
邓家坞的朱漆大门早被踹开,几个持矛的兵卒守在门口,见他下车,领头的小校立刻单膝跪地:\"回大人,邓氏库房里清出三百石私粮,还有半车金器——都按您说的,贴着'乱臣贼子'的封条。\"
陈登跨进门的刹那,迎面撞来股浓烈的檀香味。
正厅里,邓家老夫人瘫在铺着蜀锦的交椅上,手里攥着串翡翠念珠,指节白得发青。
她看见陈登,突然将念珠砸过来:\"陈元龙!
我邓家世代忠良,你凭什么抄家?\"
翡翠珠子滚到陈登脚边,裂成两半。
他弯腰拾起,看见断口处嵌着粒极小的金箔——这是益州氏族私铸钱的老把戏,将金箔掺进珠宝里充作官银。
\"老夫人请看。\"陈登将碎珠递过去,\"这珠子里的金箔,和上个月在南中私铸坊查获的模子,纹路分毫不差。\"
老夫人的手剧烈发抖,念珠\"哗啦\"掉在地上。
陈登听见后堂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是哪个妾室在摔茶盏。
他转身对小校道:\"把库房清单誊三份,一份送成都府,一份送洛阳皇宫,还有一份......\"他顿了顿,\"贴在邓家祠堂门口。\"
\"大人!\"门房突然气喘吁吁跑来,\"成都快马,邓大人闯宫了!\"
陈登的瞳孔猛地收缩。
邓贤是益州氏族在朝堂的顶梁柱,上个月还在朝会上替他说过\"陈大人查贪是为国\"的话。
他攥紧袖中邓家私粮的账本,突然明白刘备为何总说\"氏族的根,比你想的更深\"——原来邓贤表面支持清查,私下里早把粮食运去南中,养着那些山匪般的部曲。
皇宫的含元殿里,邓贤的官靴碾过满地龙涎香屑。
他撞开殿门时,两个守门的宦官试图拦他,被他一把推开:\"让开!
我要见陛下!\"
刘备正倚在御案后批折子,听见响动抬眼,目光扫过邓贤乱了的冠带、泛红的眼尾,甚至他腰间玉佩上沾的草屑——像是从马背上直接滚下来的。
\"邓卿这是?\"刘备放下朱笔,声音里带着三分关切。
邓贤踉跄着跪到御案前,双手撑地:\"陛下!
臣族中老幼何罪?
陈登那竖子仗着宣诏使的金印,竟抄了臣的祖宅!\"他抬头时,眼角的泪痣因愤怒而颤动,\"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邓家绝无通匪私粮!
求陛下收回成命!\"
殿外的风灌进来,吹得御案上的奏疏哗哗作响。
刘备望着邓贤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白帝城,这人为了劝他不要伐吴,在殿外跪了整夜——那时他眼里是赤忱的光,现在却烧着不甘的火。
\"邓卿可知,朕为何让陈登查四州?\"刘备起身,绕过御案,伸手虚扶,\"是要清浊,不是杀人。\"他指尖点在邓贤肩头,\"可朕昨日收到南中急报,说邓家的粮车进了孟获的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