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间关大营,一反常态地灯火通明。
大阪之败的颓丧与绝望,早已被太子那番“帝国豪赌”的宣言彻底点燃,化为了一股更为炽热、也更为危险的狂热。一座座平日里只知舞刀弄枪的悍将们的营帐内,此刻都亮起了烛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压抑的、混杂着贪婪与兴奋的气息。
顾炎武的营帐内,这位新晋的伯爵并未像往常一样擦拭他心爱的佩刀。他摒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坐在案前,面前铺着昂贵的宣纸,手中的毛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写的不是普通的家书,而是一份详尽的、足以决定他家族未来百年命运的“投资计划书”。
“……父亲大人亲启,”他终于落笔,字迹遒劲有力,“大阪之败,非战之罪,实乃天时地利不与我。然殿下雄才大略,已定‘内外并举’之策,此乃我顾家从江南士绅豪族,一跃成为帝国顶级勋贵的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详细阐述了太子“双倍土地与贸易特权”的承诺,并结合自己连日来对倭国物产的了解,为家族分析了此次“投资”的惊人回报。
“……倭国盛产金银,其石见银山,年产之银,足以抵我大明数省之税赋!此其一。其二,此地港口优良,乃是通往西洋、南洋之绝佳跳板。若能得一港口之贸易特权,我顾家百年之内,财源滚滚,富可敌国!”
“……殿下之诺,重于九鼎。此战,我顾家需倾尽全力!孩儿恳请父亲,即刻变卖家产,再筹白银五十万两,并以孩儿之名,招募退役边军、盐枭、乃至亡命之徒三千人!兵甲、火器,不惜血本,务求精良!此非为国捐躯,实为我顾家开疆拓土,奠定不世之基业也!望父亲大人,勿失此千载难逢之良机!”
写到最后,顾炎武的眼中,早已燃烧起熊熊的野心之火。
同样的场景,在营地的各个角落上演。
有的将领出身草莽,不善文墨,正抓耳挠腮地让书记官代笔,信中充满了“搏个封妻荫子”、“鸟枪换炮”等粗俗但直接的语言。有的将领则更为谨慎,反复斟酌词句,既要向家族传达太子的“圣意”,又要暗示其中的巨大风险。
太子朱慈烺与李定国在帅帐内,审阅着几封作为“样本”呈上来的家书草稿。
“殿下,”李定国放下手中的信,脸上露出了一丝深深的忧虑,“您释放了一头名为‘野心’的猛虎。用利益捆绑固然能凝聚军心,但此战之后,这些手握重兵、坐拥封地的骄兵悍将,恐成尾大不掉之势,为帝国留下无穷后患。”
太子则平静地将手中的信纸,放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猛虎,只要喂饱了肉,拴好了链子,便是最好的猎犬。”他看着跳动的火焰,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孤,就是那个铸链人。”
……
在另一座守备森严的疗伤营帐内,晋王朱慈增也召来了书记官。
他已经能下地行走,但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他不再穿着那身华丽的王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士兵号服,每日里,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用一块麻布,一遍遍地擦拭着一柄从阵亡亲兵身上取回的、沾满了血迹的佩刀。大阪城外那片竹林的地狱,彻底打碎了他的骄傲,也重塑了他的灵魂。
当他得知兄长号令各家求援时,他也提起了笔。但他写的,不是求援信,而是一封给京城母妃的“请罪信”和“恳求信”。
“母妃大人膝下:不孝子慈增叩首泣禀。大阪城外,儿臣因轻敌冒进,致王府亲军五百锐士,陷于敌手,几近全军覆没。此皆儿臣一人之罪,无颜苟活于世……”
信的开头,是痛彻心扉的罪己之言。然而,在信的后半段,他没有请求母妃为他向父皇求情,而是提出了两个请求。